纤瘦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温羽婵立刻靠近向寒晨,压低声音问道。
「你到底在干嘛?」
「你不是说要让我试试看吗?我正在试啊。」
向寒晨一双长腿交叠,背靠着沙发,懒洋洋的模样,如同在家里般舒适自在,完全不像是执勤中的人;温羽婵皱起眉头,有些拿不准是否该继续放任他这麽胡闹下去。
方才过来的路上,脑袋乱纷纷的,压根忘了先了解向寒晨想跟蓝锦聊些什麽──或者说,潜意识里,她的想法其实和孙言非相同,并不认为他还能问出什麽新方向。
结果这十分钟,他的问题打破她所有预想,与案件本身几乎无关,若是她没有事先介绍他的身分,小林和蓝锦八成会以为鹰组从哪里请了人来做心理辅导。
方向确实是新……新得她措手不及,还把证人给问哭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原本带他过来,就是因为相信张Boss的判断──她可不是为了与孙言非置气才答应的。
既然张Boss信任他,而他又似乎胸有成竹,应该,应该不要紧吧?
虽然他看起来真像个草包……
温羽婵揉了揉额角,感到有些头疼。
彷佛知晓她在心里对他下的评判,向寒晨眉毛微扬,蓦地瞥向她,弯起的唇角带着一丝戏谑,看起来就像是挑衅;她酝酿已久的脾气轻易被勾动,恼怒地抬起下巴,不闪不躲地迎上他的视线。
他的笑意更盛,饶有兴致地与她对视半晌,直到听见蓝锦下楼的脚步声,才率先收回目光。
「……」
温羽婵噘起唇,从这场莫名其妙的对峙中,不得不暂时将注意力放到她的新搭档身上──总是嘲笑似地微弯的双眸,过於白皙、彷佛保养得宜的肤色,以及敞得太开使得锁骨若隐若现的衬衫领口,一点都不庄重。
好吧,加个形容词好了。
……一个过於漂亮、华而不实的草包。
蓝锦再度坐回两人的对面,将东西递给向寒晨;A4大小的线圈素描簿,深绿色的封面有些污渍,好几张纸页的边缘也有微微的摺损,看得出跟着主人跑遍各地的痕迹。
徵求同意後,向寒晨将素描簿翻开。
大部分是随兴的涂鸦,也有一些是完成度较高、看得出来比较费工夫的,甚至还加上了颜色;画的题材无所不包──漫画英雄人物、图腾设计、动物、花花草草、风景画,画者日常的所见所闻所想,全都记录在其中。
温羽婵在一旁跟着瞥了几眼,以她一个外行人的角度而言,蓝鸣的画技确实很不错,即便只是随笔,线条依旧清晰写实。
素描簿被使用了约莫四分之三,而空白页之前的最後一张画,停留在蓝锦的肖像,细腻的笔触,勾勒出女人恣意粲然的笑,彷佛还能听见曾经的欢声笑语,画者的爱与留恋,毫无保留地展开在白纸间。
向寒晨的目光往下,凝视着画作末端的草写文字。
「那是西班牙语,『永远爱你』和『对不起』……」
蓝锦的嗓音响起,微微喑哑。
「Ernie……啊,我弟弟,这次从家里出发之前,一直心神不宁的,还留了紧急联络用的电话号码……如你们所知道的那样,」她垂下头,双手在膝头用力紧握,「他轻描淡写地说是为了以防万一,但他的样子实在很不对劲,所以我多问了几句,而他只说……」
她停顿了下,吐出一句西班牙语,随即解释道:「翻译过来是……是亡羊补牢的意思……Ernie不愿意告诉我发生了什麽事,只是不断说他做错了很多事,错得太多,已经无法寻求原谅了,可他不能放任事情继续错下去……
「後来,他出门了,把素描本留在客厅茶几上,当时,我就已经有了最坏的预感,却终究、终究无能为力……」她的语调渐渐破碎,最後,化为一声哀伤的叹息。
第二次了。
温羽婵乾脆地把整包卫生纸塞到女人怀里,不免感到尴尬且无奈,她也想显得更有同情心一些,然而面对蓝锦……她还没有高明到可以温言安慰,新鲜的伤口仍在淌血,光是伪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就已经足以让她筋疲力竭。
她不禁瞪向造成眼前这个局面的男人,却发现他自顾自地从头翻着那本素描簿,一页一页仔细欣赏,全然地事不关己;温羽婵额角青筋跳了下,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的怒气。
就在她到了极限,想开口结束这荒唐的会面,向寒晨指尖动作忽地一顿,抬起清亮的眼眸,神情看起来有些严肃。
不晓得出於何种原因,温羽婵竟因此忍下了到嘴边的话。
「蓝小姐,很抱歉,在你这麽难受的时候……我想冒昧请教一个问题,」向寒晨沉缓地说着,将素描簿转至蓝锦的方向,「就你所知,蓝鸣有正在交往的女朋友吗?」
蓝锦望着他翻开的那幅画,有些怔愣。
「……不,我没有这个印象。」
「亲密的女性友人呢?」
「在我家乡那儿是有几位朋友……但交情都不算深,至於他在台湾这边的生活,我其实不是那麽了解……」她微微蹙起眉,困惑地问:「向专员,您为什麽会认为那是我弟弟的女朋友?」
「如你所见,这是蓝鸣纪录生活的方式,一定程度地反映出对他而言,较为重要的生活片段,」向寒晨以指节轻轻敲了敲本子,解释道:「而在这其中,只有他唯一的家人──你,和这名女子两个人,得以作为画作中的主角,并且完成度都很高……即便不是爱人,至少,也是某个让他愿意耗费一些心力下笔的人吧。」
温羽婵闻言倾身上前,将画看得更清楚一点;在沙发上蜷成一团安睡的女人落入眼底,身姿宛如慵懒的猫咪,波浪般的长发流泻,掩住了半边脸颊,虽然看不清她的面容,氛围却安详而悠闲,让人想起阳光洒落的假日午後。
「不是蓝锦?啊,确实不太一样……」温羽婵盯着那幅画,脑中转着思绪,喃喃说道:「可惜只有侧脸,很难依此找出这个人的身分。」
「是这样没错,」向寒晨说:「不过别灰心嘛,亲爱的,我们尚未穷途末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