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着程沂桦站在路口,等着她弟弟出来接她。想到将届分离,我不禁悄悄收紧手中的力道,有些不舍。
她安稳地趴在我的背上,那样毫无防备的模样,足以让人打从心底地宠溺她。
我抬眸,远方的人影越跑越近,分离随之而来。
「嗨,榆枫姐。」男孩喘着气跑到我面前,相当有朝气地跟我打招呼,「我姐又麻烦你了。」
「没什麽啦。」我摆摆手,凝视眼前的男孩,不禁有些赞叹男孩子在高中时抽高的速度真的好快,「你长得好高了。」
「才一七二啦,算矮了。」他搔搔头,耳根子有些红了。
我浅哂,小心翼翼地将程沂桦放到地上,过程中还能听见她不满似的闷哼声,让我跟程孟杰相视而笑。
「对了,这个保温瓶里面装着蜂蜜水,如果等等你姐醒了,就把蜂蜜水倒进杯子里拿去微波後再给你姐喝,至於保温瓶嘛,有机会再托你姐拿给我吧。」
程孟杰如获珍宝似的接过水瓶,让我失笑几声。
「榆枫姐,你真的对我姐很好欸!这次她去KTV还拉着你去,真是给你添麻烦了,也还好我姐跟爸妈说你有去,不然我爸妈也不会放行的。」
闻言,我不着痕迹地一笑。
「对了,榆枫姐。」男孩忽然收起笑容,目光忽然暗淡了几分。
「怎麽了吗?」我偏头。
风起了,男孩的笑容有些浅淡,甚至让人难以那是不是微笑,也不是我所认识的程孟杰会有的表情。
「你有见过……我姐喜欢的大叔吗?」
我顿了几秒,轻轻摇头。
「这样啊。」程孟杰微颔首,欲言又止了几秒,咕哝似的说:「没有,那就没事了。」
有种直觉告诉我:绝对不要问下去。
不知道从何来的直觉,让我硬生生地将问题吞回肚里,不见天日。
「我忽然想到第一次见到榆枫姐也是这种情况呢。」程孟杰恢复了那个腼腆大男孩的模样,似是刚刚的问题只是我的幻觉,如此而已。
「我姐一向生性骄纵,没几个忍受得了她。这几年来,榆枫姐依然是唯一一个我姐『允许』让人背她的人,所以,当时我超惊讶的。」
我噗哧一笑,「是啊,那时候你也才国中吧,还是小屁孩的样子。你姐的臭脾气我是领教过的,不但有公主病还有女王病,简直像辣椒一样。」
「没错没错!连我爸妈都要礼让我姐三分,榆枫姐还是第一个治得了她的人,真是不可思议。」程孟杰边说边嫌恶地看着程沂桦,眼神却是温柔的。
「这些年来,还是只有榆枫姐呢。」
我微愣。
望着程孟杰纯真的笑容,我垂下目光摆摆手,「快进去吧,天凉了。你也是啊!这麽晚不要穿着短袖跑来跑去的。」
他背着程沂桦夸张的行礼,把我逗乐了才肯走回家里。
我望着男孩背着女人徐缓地走向不远处的房屋,有对夫妻从屋里走出来,连忙上前搀扶女人,一家子和乐融融的模样,我知道我该安静地离开了。
我曾说过,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欢程沂桦,唯独两个人不知道──程沂桦的父母
手插进口袋,我轻摘下帽T的帽子,望着寂寥的夜空。
我与程沂桦的父母算是熟识,而她们也很喜欢我这个『朋友』,总说我成熟稳重,若让程沂桦跟着我出去,他们会很放心,久而久之,我就成了程沂桦的挡箭牌,屡次奏效。
而我,也习惯替她圆这个善意的白色谎言。
程沂桦知道我不会故意戳破她,也知道我的聪明善於灵机应变,偶尔她父母打给我问她的行踪,说直觉也好,我总是能猜对程沂桦去哪了。
即使事实上在她身边的都不是我,我也欣然接受。
「这些年来,还是只有榆枫姐呢。」
其实,男孩说错了。
──是这些年来,我只有程沂桦而已。
街灯微弱的灯光,衬得男人的影子有些孤寂。
我只是瞥了一眼,便迳自从他眼前走过,却冷不妨被叫住,应该说,被震慑住。
「你是……田榆枫吗?」
我愕然止住脚步。侧头迎上男人寂寥的双眼。
男人似笑非似地看着我,手里还点着一根菸,任凭着菸灰掉落於脚边。
「这个,可以请你帮我给程沂桦吗?」男人递出一个小巧精致的蛋糕盒,我怔怔地望着抿唇不语。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现在晚了,我不好意思打扰她。」男人顿了顿,低哑道:「拜托你了。」
「你是谁?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我依然看着蛋糕盒,无法移开目光。
「我是骆克祈。」
倦态不减男人的雅俊,坚毅的五官在光影下更显立体,微微一笑迷人丰采,可那双眼没有半分情绪。
不知道为什麽……我似乎在男人身上,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你果然跟我很像。」男人泛起淡淡的微笑,「果然是这样啊。」
我瞥了他一眼,伸手接过他拿着许久的蛋糕,「我猜,你是程沂桦喜欢的大叔吧?」
他似笑非笑地点头。
我轻叹口气,低声允诺,「我会帮你送到的。」
男人忽然站挺身子,双手随意插在大衣的口袋里,直盯着我瞧。一想到这是程沂桦喜欢的男人,我的心口微微一揪。
「程沂华常提到你。」男人忽然开口,顿了几秒後说:「你是很幸运的人。」
我微愣。
男人徐缓地向我走来,一双大手拍了下我的肩膀,低着声音说:「所谓的『遗憾』,都是因为当下不够勇敢,所以,勇敢一些吧,小朋友。」
男人擦肩走过,不带走任何依恋,只留下一声轻声叹息。
像是对着我,又像是对着远方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