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义无反顾的冲冲气势,在掏出那个掩在抽屉底部的小瓶子时消退了一半,冲田瞅着手里泛着红光的晶莹瓶身,不无犹豫。
朱琬萍曾对他说过:「变若水治不了疾病。没必要为了那一时半刻的天生神力,就让自己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没必要为了一点力气就……」
他知道小琬刚才用的是以退为进的缓兵之计,避免两个人同时被鬼族直接掳走才逞口舌之能,看似以自愿离开为条件与鬼族谈判,其实是要将鬼族引回大门的主战场,目的多半是寄望那边的罗刹队与其他夥伴,共同联手能有效退敌——
这正是如今让他深感痛恨之所在啊!
什麽时候他冲田总司竟然落魄到连个侍卫都打不过、连个人都护不了?曾几何时担任新选组剑术师范的一番队组长,竟然无能到算不上一份有效的战力?
——这该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握紧手中这个盛满红色液体的玻璃瓶,坐在桌前的冲田,转头凝望置於腿边的长刀。
他有想要保护的东西!
无论是这个由近藤先生担任局长的新选组,还是那个会训他骂他也会为他洗手作羹汤的女人……耗光他仅存的力气、用尽他此生所有的时间,他都想好好护着。
尽管他——可能也没有剩下多少时间了!
再次看着手中的玻璃瓶,冲田深深吸了一口气。下一秒,他拔开瓶塞,一饮而尽。
既然命已经不长,那麽不管利用什麽手段,他都要保有自己的战力——
能够继续在新选组里奋战,就是他此生仅剩的全部!
「呜呃!呃啊——」一阵炙烧般的灼疼自喉间向下扩散至腹部,冲田摀着喉部抱着肚子,身体向前跪倒,额头抵住地板。
当一头棕发彻底变作灰白的时候,难耐的灼烧感也逐渐平复,一股宛若新生的力量,在心脏收缩的瞬间,随着血流迅速传遍全身。
「冲田先生?!」因为担心而赶来查探的雪村,震惊的盯着眼前白发红瞳的人,「你、你怎麽——」
「谁都别想在新选组撒野。」缓步走出房间经过雪村身旁,冲田目不斜视的丢下一句话後,带着冷凝的杀气往大门的方向直奔。
「罗刹……」望着急速远去的背影,雪村的心情倏然沉重,「这下琬姊姊会气死……」
此刻的屯所大门广场上,正处於捉对厮杀的一片混战。
土方与风间打得难分轩轾,除了互相削了对方几根头发之外未见负伤。原田与不知火也斗得难分难解,彼此的手臂各见几处长枪与弹痕的擦伤,没有大碍。永仓与天雾同样打得天昏地暗,甚至持刀的永仓比起赤手空拳的天雾还占不了几分便宜,已经高高肿起的左脸明摆着挨了天雾结实的拳头,好在天雾左腿处的裤衫破口说明永仓也曾得手,即使实力有落差也没有太过丢人。变身罗刹的山南独力应战两名鬼族侍卫,其中一名被山南斩断右臂後退於一旁,剩下那名曾经重创冲田的侍卫继续与山南缠斗,并且逐渐落居下风。
就在山南反手格落对方手中的长刀、准备挥下致胜的一击时,突兀的一声枪响定住了山南的脚步,随着山南的身躯委地,在他身後出现了手持短枪的南云。
「想要一举击毙罗刹就要直攻要害,并且使用银制的子弹让伤口无法癒合。」
把枪挂回腰间,南云转头冲着远处的风间笑道:「就当是送给风间家主的见面礼,不用谢了。」
「甚麽?!」风间蹙眉瞪视,「谁要你多管闲事!」
要杀谁不会?他是不想让她——
「山南先生!」吃力的扶起山南倚在自己腿上,朱琬萍急忙脱下身上的外褂压住他大量出血的左胸口,眼眶倏然激红,「山南先生!你要不要紧?山南先生——」
「你就是雪村琬?」南云嘴巴上问着,一边抬手抽出长刀,转眼就朝朱琬萍挥砍而至。
「谁准许你动她!」风间震怒。
「你这家伙!」土方大骇。
暂停恶斗的两人同时往朱琬萍的方向奔去,却是眼看慢了不只一步。
锵——
一声脆响,两柄长刀撞击後是持刀的人互相拚力,相持不下。
看清楚挡在自己面前的人,朱琬萍简直骇然大惊:「……总司?!」
总司竟然喝了变若水——他哪里来的变若水?
「看来你喝下变若水了。」拚力不敌被冲田一个用劲格退,南云倒是不恼不怒的轻笑,「能将被歌颂为新选组第一剑士的冲田组长变成罗刹,我还真是深感荣幸呢!」
「原来是你!」朱琬萍气极,「为什麽这样害他?你到底想怎麽样!」
「给了他求之不得的力量——谁说他就成了受害人?」南云笑得不以为然,「你才是——少拿自己的标准来评判所有的人。」
「你……你这浑蛋……」朱琬萍瞪着南云,气得连声音都发抖。
南云还想回嘴,但是飞身而来的风间二话不说就挥刀往他门面招呼,凌厉的刀光逼得他仓皇接招之余还得连连退避。
「冲田君……」山南虚弱的朝冲田伸出手,「你……怎麽能……做傻事……」
看着这个自己一向视如亲弟弟的孩子,他心疼得一时间不晓得想抱紧他还是想打死他!
「山南先生!我——」放下刀,冲田跪在山南身侧握住他的右手,「我不想无能为力的等死啊!」
「总司你——」愕然之後的了然,土方既无奈又气结的帮忙扶起山南靠在自己身上。
「喝下变若水,你却可能死得更快!」朱琬萍转头对着冲田低吼,两串水珠随之滚落。
「——!!」乍见的泪水令心脏一阵揪疼,冲田伸出一只手往朱琬萍的脸摸去,「小琬……」
「你为什麽就是不听话!」挥开冲田伸过来的手,朱琬萍自己用手背拭泪,随即将手压回山南的胸口施力止血,却发现他胸口渗血的面积依然持续扩大。
「山南先生!」终於因骚动而暂停打斗的永仓与原田急奔而来。
「不要啊——山南先生!!」才刚跑来就看见战况狼藉的雪村跟着大惊失色,「我去拿——」
「不用了雪村君……」山南艰难的喘着气,「子弹……太接近心脏……伤口……癒合不了……」
「怎麽会这样?」雪村与永仓几乎异口同声。
「似乎有人研究出能一举歼灭罗刹的方法——」土方黯然低语,「银制的子弹,让伤口无法癒合。」
「甚麽?!」除了朱琬萍与冲田,其余三人雪村、永仓和原田不约而同地倒抽一口凉气。
「能……在新选组……与大家……并肩作战……我……甚感荣幸……」
抬眼环视着众人,山南努力扯动着嘴角:「只能……走到这里了……剩下的……交给你们……但愿……所作所为……没有……让後人……感到失望……」
「背负诚字旗,我们会好好走下去——」合拢双手,冲田将山南的右手握得更紧,「连山南先生的份一起!」
「从现在起,你得先小心躲子弹!」看都没看冲田一眼,朱琬萍冷冷说道。
「我们……似乎……总是让……琬小姐……操心……」
看看一脸委屈的冲田,山南抬眼瞅着朱琬萍:「明明……应该是……我们……照顾你……」
「别这麽说!我在这里……」压在山南胸口的布料几乎被血液渗透而变了个颜色,手掌接触到的温热与湿稠感,让朱琬萍蓦然一阵哽咽,「一直……都受到大家的照顾……包括山南先生!」
「对不起……」勉力睁着眼皮,山南睇凝面前这张泪湿的小脸,用尽最後一丝力气抬起另一只手,轻触那滴悬於下颚的水珠,「当初……我……不该……私心……害了你……请……原谅……」
接住那只因为无力撑持而垂落的手,朱琬萍将其放回山南的胸口,自己的两只手再覆上。
「我——」缓缓垂下头,朱琬萍的眼泪悄然却落得更凶,「原谅你。」
「——!!」抱着山南的土方顿时浑身一僵。
「可恶……」冲田始终握着山南的右手,跪在他身侧。
「山南先生——」雪村靠在朱琬萍身边,抽抽搭搭的低泣着。
「……」站在土方身後,永仓与原田捏紧拳头,不发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