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本少不知道你写的是甚麽,也认得这是山头的地形图。」风间的声音犹如北风中的响铃,清脆冷寂,「你敢说这不是出自你手?你敢说这一切不是预谋?」
「我……」朱琬萍看着手中写着英文注记的地形图,墨瞳深处荡开了涟漪般的慌乱。
偏偏在这种时候……她该怎麽解释才能化解风间的误会……
「说话!」风间巍巍起身,带着一股宛若居高临下的气势,「你向来不是巧舌如簧、能言善道吗?」
「我——」双手一握拳,朱琬萍手中的纸张随即被抓皱,「这是我画的,但是跟这次的事件无关!」
殷红的瞳仁晕出一丝淡薄的青光,在眸底折射成冷凉的眼神,风间负手而立,漠然也默然的看着朱琬萍——
他只给她一句话的机会!
迎着风间的目光,朱琬萍转头看了始终随侍静立於风间左後方的菊太一眼,垂首歛眸深吸一口气:「这个……是先前那次的落水……这是我当初为了循水路离开……探勘时画的。」
「——!!」堂内众人个个脸色丕变,对朱琬萍的不满,瞬间来到沸点。
那次的落水意外,不仅家主在内院的雷霆之怒远播到外廷都耳闻,「子民献祭」更是惊动内外非同小可的大事,所有风波的起源竟然就是——这个天人要私逃?!
倏然的冲击太过激烈,菊太伤心的望着朱琬萍,甚至忍不住眼眶泛泪。
天知道,他当时的自责与悔恨有多深、之後的感激和感念有多浓,原来却都是——殿下为了私逃的欺骗?!
「你说——」怒极反笑,风间暗暗咬牙,「还有没有人能比你更放肆妄为、背信弃义?」
昨晚拿到这张图的时候,他彻夜难眠。现在,她倒是承认得乾脆。
然而,让他格外痛心的是,原来她恣意践踏的不只是他的尊严和权威,还包括他从未轻易付出的一切!
「这件事,我真的很抱歉……」对着双目赤红含泪的菊太,朱琬萍满脸歉疚,「当时我只是想走,没料到会引动神兽,更不知道会因此连累你们受罚……」
说着,朱琬萍转身,面对守在堂门内的其中一名侍卫,弯腰鞠躬:「对不起!」
抬眸远望长身亭立於堂上主位的风间一眼,忠信睇着眼前低头躬身的朱琬萍,垂在腿侧的双手悄悄握拳,最终别开了视线,眸色复杂。
那五十鞭的痛早已不在。
但是殿下……但是她当时每天送餐递药的探视与慰问,烙进了记忆深处,即使如今说穿了是骗局一场,那温度却依稀还在!
「你的确应该道歉,甚至,该以死谢罪!」盯着朱琬萍,楠本家主的目光满是淬着冰渣子的愤恨与鄙夷,「如今饶你一命苟活,叩谢君上的恩典吧!」
侧目睨了睨楠本家主,朱琬萍没有理会,她回过身面对风间,做了一个深呼吸:「我做的,我会认。曾经骗过你,是我的错,我道歉。你有权要求赔罪,只要我能做得到,请你再相信我一次!」
垂放於身前的双手紧紧交扣,彷佛只有这样,朱琬萍才能克制住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
她能理解与感受风间的愤怒,所以,她心底翻腾的情绪才会特别的纠结……她觉得抱歉,她感到恐慌,她更有沉重的无依和无奈!
「从来,没有人能这样戏耍本少还如此理所当然,你是第一个,本少对自己立誓——也是最後一个!」短暂的静默之後,风间缓缓的冷冷的说,「如果你不是天人,你的一条命,还不够给个交代,好好感恩戴德吧!」
「风间……」朱琬萍瞅着风间那双眸色阴沉得彷佛在飘雪的眼,「这场变故……你真的不愿意相信我是无辜的?」
「你已不值得本少信任。从今往後,用你的余生好好赎罪,再惹事生非,本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就好像突然不生气了一样,风间扬着笑,轻声说道。
「……」片刻的空茫之後,朱琬萍随即感到宛如全身血液都被瞬间抽乾的失温,寒凉迅速透肤彻骨,於是她冷得浑身止不住的抖颤。
先前挨的那一耳光,脸颊已经退红消肿,但此刻却有一股疼痛,一路蔓延至心底深处,还泛着凉凉的酸楚。
那股酸一股脑儿的冲进咽喉,哽得朱琬萍明明很想冲口骂一句「白痴加三级」却发不出声音,酸意向上漫延,熏得她双眸发涩,激出了一层薄雾,模糊了她的视线。
「风间千景——」
宁愿隐忍不住的泪水直接跌碎在地,也不愿让他们看见她分毫的示弱与无助,朱琬萍猛然低下头,咬牙说道:「无论如何……你都不再相信我了,是不是?」
「——带下去。」背过身去,风间的声音有股压抑的低沉。
在风间号令出口的瞬间,朱琬萍闭上了眼睛,她终於将哽在喉头的酸楚吞下,同时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的时候,已是眉目清冷神色漠然。
真是好极了……她当初哪来的自信以为风间千景会相信她?
怎麽会——傻得这样自投罗网呢!
直到朱琬萍被带出大堂,风间都没有回过头看她一眼,负於身後的双手始终紧紧捏拳,直到指节都泛白。
明明……她的欺骗和背叛给他莫大的屈辱,他却仍然害怕自己看见她的泪,会动摇……
他不敢看她!因为,他恍然惊觉——
他痛恨自己的纠结与软弱,竟然……更甚於痛恨她的欺骗和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