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纪忆年还是跟着莫陞回到餐馆。莫陞也不再询问纪忆年的意见，自作主张替她点了一份卤鸡腿饭，还有，一杯红茶。
等到餐点到齐後，纪忆年盯着餐盘中的卤鸡腿，呆愣片刻。
心里油然生起一股罪恶感。
明明家里的弟弟、妹妹尚未吃晚餐，而她却可以坐在餐厅内享用卤鸡腿饭，这让她心里很难受……
「等等打包两份带回去吧。」莫陞淡淡地说，接着从餐盘中挑出绿色豆子，将之推到餐盘边缘。
看到这一幕的纪忆年，忍不住笑了出来，「没想到堂堂大少爷莫陞竟然不喜欢吃豆子？」
虽然被纪忆年出言调侃，莫陞的脸上仍没有太多情绪，「我就是不喜欢不行吗？」
纪忆年挑起半边眉毛，她很好奇除了豆子之外他还讨厌什麽。她半撑起身子，手撑在桌面上，脸靠近莫陞，「诶诶，那你还讨厌什麽？」
莫陞的脸上难得露出一抹微笑，「好奇？」
纪忆年用力的点头，催促着莫陞，「告诉我啦，我真的很想知道。」
「为什麽想知道？」莫陞问。
从来都没有人问过他讨厌什麽，她是第一人，他的家人应该也不知道他到底讨厌什麽。
纪忆年笑着说：「知道你的弱点对我很有好处啊，好啦，莫陞你就别再转移话题了，快点说嘛！」
「不要。」莫陞扳起脸，一本正经的拒绝她。
在听到她如此询问的原因後任谁也不会想说出口吧。
纪忆年不甘心的嘟起嘴，模样看起来就像是遇到危险膨胀起来的河豚。
莫陞持续盯着她的脸一段时间，两人就这样对峙着。
「……就这麽想知道？」
纪忆年颔首。
「那你坐好我再告诉你。」莫陞平淡的说。
纪忆年马上坐了下来，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莫陞无奈地轻笑，嘀咕道：「真像个小孩子。」
「齁，我都听你的坐下了，你就别再卖关子。」纪忆年等不及想要知道了！
既然有机会可以知道莫陞的弱点，她当然不可以错过罗。
一想到这里，纪忆年的嘴角不禁勾起浅浅的微笑。
莫陞又怎麽会没想到纪忆年的小心思呢。不过，就算纪忆年手中握有他的把柄，他也毫不畏惧。
「如你所见，我不喜欢吃豆子，我也不喜欢吃苦瓜。而我还有一个最讨厌的东西……」
「是什麽？」
「……我讨厌铁链。」
纪忆年不明白他为什麽讨厌铁链。
而莫陞在说这话时，脸上闪过一丝悲伤。
纪忆年正巧瞧见了，但那也只是一闪即逝的表情，她没有多想。
「铁链？为什麽会讨厌铁链？你跟铁链有仇吗？」纪忆年不解的问。
「不是真的铁链……」他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
纪忆年反覆思索着这句话。不是真的铁链，所以是虚拟的，虚构而成的。既然如此……莫陞话中的意思，是他被无所遁形的铁链束缚？
「莫陞，你的意思是……」
「我已经告诉你了，接着换你告诉我你是为何而哭？」莫陞直接打断纪忆年的话。
被打断的纪忆年虽然觉得心里不太爽快，可是她隐约察觉到莫陞并不想多谈这件事。
既然他不愿多谈，她再追问下去就太超过了。
她顿了一下，说道：「莫陞，你觉得什麽是家？」
莫陞的脸色沉了下来，别过脸看向窗外，「我不知道。」
纪忆年看着莫陞的眼神中，带着无尽的哀伤，「原来你跟我一样都不知道什麽是家……看来我们难得有相同的地方呢。」
一时之间情绪上来，纪忆年心里的委屈涌上心头，她不禁道出内心深处的隐忍多时的那些话。
「国小时妹妹出生，父母因为忙於工作，便由我负责照顾弟弟、妹妹。直到现在，我原先以为我已经习惯了，习惯了穷困的日子，习惯姐代母职照顾弟妹。但直到刚才我回到家，听到父母在争论他们为这个家付出多少、多辛苦，我真的受不了，跳出来说出我的真心话……」
她突然接不下去。内心那股辛酸使得她哽咽到说不出话。
不懂为什麽会将这些话告诉莫陞，她和莫陞应不至於熟稔到对她说出这些话啊！
可是此时的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就只是想要找个人诉苦。
「孩子是无辜的。」莫陞淡淡说道，「大人有时候很自私，自私到忘了自己的孩子其实也很辛苦。」
不知为何，当莫陞在说话时，纪忆年的眼泪一涌而出，「如果……如果这世界上不存在贫富差距该有多好……我一直在想，明明都是家里的女儿，但我却要比其他人还要辛苦的过日子。我知道身处在一个没有战争的时代已经是最大的幸福，我也知道，我不必身处在风吹、日晒、雨淋的环境生活已经是万幸，但我只是希望自己可以平淡的生活，不必为钱所苦啊！」
莫陞苦笑了笑，「有钱人的生活就会比较好过吗？」
「至少可以有一餐没一餐的，至少不必弯下腰去向人乞讨剩下的食材。」纪忆年带着哭音说道。
「你只因为自己辛苦就看不到其他更辛苦的人吗？」莫陞语带嘲讽地说。
纪忆年蹙眉，表情严肃地看着他，「为什麽要这麽说？那你倒是跟我说说你们有钱人有什麽辛苦的地方啊！我跟你，一个天一个地，两者差距甚远，你觉得你了解我们穷人的人间疾苦，我就不懂你们有钱人的奢华糜烂吗？」
「哦？那我挺想听听你对『有钱人』的看法，看看你对我们的误解有多深。」莫陞的口气也不是很好。被纪忆年批评的像是罪大恶极的犯人一般，说什麽也咽不下这口气。
纪忆年也不甘示弱，将她对有钱人的看法分析说给莫陞听，「有钱人常仗着自己有钱有势，还有大部分居於上位这一点打压穷人。有钱人基本上不都住豪宅开名车，开销几近天价。经常上高档餐厅用餐，尝遍和牛、鹅肝酱之类的料理。一有空闲就变身为空中飞人，在四界各地周旋，坐的都是头等舱。这是我们穷人耗费大半辈子努力赚钱也无法享受的生活。」
「不过，这些都不是我不满有钱人的地方，我最不满的是教育资源。」
「教育资源是吗……」莫陞喃喃自语着。
纪忆年又接着说下去，「你觉得穷人有能力可以支付大笔的补习费吗？以我们家为例，这根本不可能，何况我们家还有三个孩子，倘若每个人都去补习的话，我们家撑不了多久便会露宿街头。可是你呢，据我猜测，你才刚从补习班离开吧。」
「嗯。」莫陞仅发出简短鼻音，承认这件事。
「那你从什麽时候开始补习的？」
「幼稚园大班」莫陞回答的很简略。
纪忆年大为震惊，幼稚园大班的孩子应仍是无忧无虑，懵懂无知的时期，但是莫陞却已经被送到补习班补习了。
「你大班就去补习班上课？那你上什麽课？」
莫陞偏头想了想，说：「一对一英语教学，然後还有学小提琴。」
「这麽小就上一对一教学啊！」纪忆年感慨的说。
「我没有跟你说过吗？我从那时起的课程到现在，全都是家教。」
「你没说过。」纪忆年根本就不曾听过这件事，这事她也是现在才知道。
莫陞不以为意，挑眉示意纪忆年可以继续问下去。
纪忆年早就要想到，大多数有钱人都是直接帮孩子请家教，一对一的教学更能顾及孩子的学习状况，也不必分神照顾其他孩子。
「所以你是刚才从家教家离开？通常不是都会请家教到家里去吗？」
「因为我的母亲不喜欢外人进到家里，所以她让我到补习班上家教。」莫陞极有耐心的回答纪忆年问的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纪忆年大致了解莫陞的状况。总言之，莫陞的学习资源终究比她丰富。
「莫陞，你不觉的累吗？」纪忆年像是忘记自己正与莫陞吵架似的，问了一个她目前最想问的问题。
莫陞苦笑，淡淡的说：「你觉得呢？」
看到莫陞那张疲倦的面容，她好像明白，莫陞所谓的铁链是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