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風和日麗 — 58.

58.

他喜欢我。

班长喜欢我。

吕视知喜欢我。

直到现在我的脑中仍旧处於一片混乱,记忆的盒子散落一地,我无法顺利将它们好好拼凑,找出是在哪里出了问题。

他喜欢我的内在吗?但他应该是把我归类为毫无慧根的人吧;莫非是外表?原来他喜欢大饼脸,不对,我应该想想自己的优点,我的优点……善良、温和、还是……但这世上只有极少数是邪恶、暴躁的一方吧,所以也很难成立。

我并没有特别出众之处,这反而让我更加不安。

虽然我们之间的关系没有任何改变,却教人浑身不对劲。

他送了我几乎一整套的七龙珠扭蛋,我很开心,却没办法欣喜的收下,心里有一部分好挣扎,是不是收下了,就代表甚麽?不不不,吕视知脑袋那麽灵光,一定比我还要能理解。

他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哪……我真是羡慕他,没有人不羡慕他。

能这般与人告白,真是羡慕。

比起与他在一起,我更希望他能教我如何坦荡荡说出自己的心意。

也许周日和早就知道;也许他和我一样迟迟未察觉;也许他只是在等待有一天吕视知向我说出昨日那些话。

好多事情,他都晓得。

我在这两个无所不知的家伙之间,早已无所遁形。

啊——脑力耗弱。

距离自己想成为的人,似乎愈来愈远了,离考试日期倒是剩不到一个月,我的脑中连一点想法也没有。

离十八岁也不远了。

此时才思考这件事必定是太迟,十八岁会是甚麽模样?在民法上还是限制行为能力者,在刑法已成年,虽然自己没做过甚麽踰矩行为,但一股责任落在肩上,不得不教人忧愁。

也许世界将会只剩下失去,失去任性的权力:失去犯错的机会;失去所爱之人……

我不想失去,也还没学会付出。

告白果然失败了呀。

虽然是预料之内的结果,男孩仍难掩失落,懊恼的抓了抓头,独自於书桌前开起检讨会。

时间方面,圣诞夜晚上应该挺浪漫的吧;地点的话,巨大的圣诞树前满适合的呀,总比在补习班或是路边面店适合;送的礼物也符合对方的喜好,莫非是因为扭蛋不够浪漫?自己光是要去理解浪漫这个词汇就费了不少劲,总不可能最後还是败在这儿。

败在周日和。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说的正是自己。

「是说我到底为甚麽会这麽理所当然的认为她喜欢周周呢?」

他极少拿自己与周日和比较,对他而言比较是件残忍的事,母亲总是拿自己和吕既望比较,使得他俩再也无法站在同一个水平上,变成互相厌恶,或许该说讨厌,像小孩子那样……唉,先不管那家伙了。

周日和对温筠庸很温柔,从一开始就是,周日和不是会让自己沾染过多人事物的类型,他常站在远处观望一切,没甚麽主见,做决定只是为了不让事情卡在一处,他只在乎他在乎的。

这样的周周连自己都为之着迷,谁喜欢都不奇怪。

「嗯……最关键的一点或许是他比较浪漫吧。」几经思索後,吕视知得出此荒唐的结论。

又说不定这世界本就是命中注定,自己注定会喜欢上温筠庸,而她注定喜欢的是周日和,这注定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恋爱。

然而吕视知是个不信邪的人,他不相信有甚麽事是绝对的,此时当然也是。

他愿意放手一搏,去追这个女孩。他跑过接力赛,也参加过马拉松,都获得不错的成绩,温筠庸感觉跑得不快,自己的赢面应该不小。

「不对不对,这又不是赛跑,比谁跑得快有甚麽意思。」只有在这时候才会自我吐槽。

外头传来大门被打开的声音,这毫无生气的脚步声八成是吕既望,这人回家的次数十分频繁,最近星期天出门的频率也很高,是去约会吗?倘若真是如此,自己也许该请教请教他。

咦?脚步声似乎往这儿接近了,他隔壁的房间明明是弟弟呀,猜错人啦。

「喀。」房门门把被转开了。

「……你干嘛?」

对方没有直接回答,一屁股坐到了床上。「你的床单是这种样式啊,真夏天。」他摸了摸平坦的床垫,悠哉的说。「我也想要蓝色的。」

「你到底有何贵干?」坐在椅子上的他不耐烦的翻了白眼,轻轻敲了下书桌,没好气的问。

「没甚麽,你昨天去过圣诞夜了吗?」

对於男子的寒暄,吕视知一点也不领情,含糊的应了一声,来者显然不善,必须小心应对才行。

「你也太不友善了,防我防得跟甚麽一样,我对你毫无威胁可言吧。」

「你说话老是拐弯抹角,有话不能直接讲吗?」

「噢,那麽我想问的是,你是和女生出去了吗?」

「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有数。」吕既望耸耸肩,不以为然的说。「我虽然没一处好,但甚麽都看得出来。」

这人的话不假,吕视知怀疑自己打从很久以前就已被他看穿,是因为年纪上来说还是自己的哥哥吗?但自己一点也看不透那两个弟弟,所以假设不成立吧。

「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我知道啊,但我就是好奇嘛。」吕既望爽快的承认自己只是八卦,称不上半点关心。

该说这家伙诚实吗?不过这时候坦承也不会让自己感到赞赏呀。

「你不说我就要继续说罗,最近挺想做一次侦探看看。」瞧吕视知一言不发,坐在床上的他不疾不徐的一句接一句。「是和女生出去吧,而且和平常不一样,嗯……你准备了礼物,圣诞礼物?告白礼物?至於适合的地点……小咖啡厅或是有巨大圣诞树的地方,不过这年代还当场告白,真有勇气,要是成功就太好啦。」

「……你以後去当侦探或占卜师就好了,也不必担心未来。」

「你的建议很好,令人难为的是我总说不出好话。」

这倒是,吕视知几乎从未听过兄长发自内心说出祝福或崇拜的言论,这样的人去铁口直断或许最後断的会是他自己吧。

「既然侦探当完了,就快点走。」男孩用手指「咚咚咚」敲着桌面,始终予以驱逐的态度。

被驱赶的他摇头,「现在只有事件、时间、地点,人物尚未确认完成。」煞有其事的扳起手指,垂下眼皮,不慌不忙的说着,似乎还加重了压着床垫的力道。

简直一派胡言,该不会有人认为他很幽默吧?

话题进行至此,吕既望进入这个房间的目的大抵也弄清楚了,他是不晓得温筠庸这个人,为了某种未可知的原因而想探听些甚麽。

偏偏自己就是猜不透。

他不再是那个要与自己交换蛋糕的男孩,已经不能明白他要的究竟是甚麽,说不定只是像破坏神一般看不惯就要破坏罢了。

吕视知仍旧不愿透漏半分,吕既望漠不在乎的四处张望,他也不是真的想赖在这儿,可他不想连这时候都败给吕视知,算是难得出现的胜负之心吧。

以一个男孩子的房间来说真是丰富啊,摆放着不少塑胶板呢,上头全写着大大的「班长」二字,让人分不清楚分别是在甚麽时期收到的。

在书架一角有个小纸盒,纸盒里有个信封写着阿知,周日和大概会这样写吧,比起班长这听来生疏却好记的称呼。

里头会写甚麽肉麻的话吗?突然有点想看。

等弟弟上大学後再来做偷看这种不道德的事好了,被发现顶多只是打一场架,两个靠脸吃饭的人也不可能打得多激烈。

没有和那个圣诞节女生相关的东西吗?可能只有吕视知的表情而已。

「你还不放弃?」吕视知睨着赖着不走的男子,不解的歪头再次询问。

「今天才是真正的圣诞节,我们应该来开个派对或交换礼物,也可以一块去看圣诞树呀。」他话说得故意,试图找出能够引起对方注意的一句。

「你找别人吧。」他挥挥手,本来以为吕既望会和女朋友过节日去,印象中这家伙上大学後交了一个系花级女友,也不晓得两人是怎麽在一起的。

「可是只有你才会把蛋糕给我,你已经是我在这世界上最相信的人了。」

吕既望唐突一语令气氛瞬时被冻结,吕视知看着他,此时的吕既望反而嘴角勾起一丝狡猾的笑。

「所以啊,也听听我的话吧,视之察之,我早已完全把你看透。你会说『我喜欢你』而周日和是会说『今晚月色很美』的类型,硬要将你们相比的话就是这样,我个人觉得直接一点好啦,但暧暧昧昧的说法似乎也不错。」他的角色又突然转为恋爱大师,把吕视知没说的都说出来了。「我也可以替你看看那个女孩子哦。」

「……我没有她的照片,不论你怎麽要求都是徒劳。」男孩的态度明显软化,他是个单纯好说服的人,奇怪的是似乎没吃过甚麽亏。

吕既望当然不相信,但也没说甚麽,迳自伸手拿走放在桌上的手机,萤幕一亮起便能看见他和温筠庸昨晚的合照,一刻之间全给暴露了。

「还给我!」吕视知迟疑了半秒,慌忙的喊了声,奋力夺回自己的手机,这家伙还真不是普通的危险。

然而无论现在再怎麽做,都已被这个危险的家伙给看到了。「原来是她呀,这又不是甚麽丢脸的事情,干嘛一直藏着。看起来是个内向,除了可爱外一无是处的女孩子,和我一样。」

他还真厉害……不对不对,这家伙说的可不是甚麽夸赞人的话,不能认同,而且甚麽和他一样呀,内向害羞两个词完全和这人搭不上边啊。

「一样的当然不是个性的部分,那种性格送我也不要。」他又一次读出弟弟心里的话,若无其事的回道。

「……为甚麽你会是我的哥哥?」放弃隐藏任何事的吕视知叹了口长气,无奈的问。

「你又为甚麽是我的弟弟?」听见这句话,此时的他脸色一沉,面无表情,冷冷的反问。「我比你还想知道。」

吕视知怔在原地,他知道,又好像不知道,吕既望露出这种表情的原因。他望了望房门,这个门外对吕既望来说又是另外一个世界,而门外的门外又不同了。

「你在他们面前是表现良好的乖儿子,但我不是,所以我永远也抬不起头。」他同样看着房门,慢条斯理的说着,口中的他们指的正是父母。他的模样看来漫不在乎,说话的语气却十分深沉。

前几刻的那句「一无是处」正是用在这儿的。

并不是做得不好——只是与身旁之人相较之下,平庸过头了。

气氛突然冷下,无论是吕视知还是吕既望都没法再搭话,两人低头盯着地板,一点声音也没有。

「不提那种改变不了的东西了,还是来继续当我的算命师吧。我不是暗恋的高手,但我是被暗恋的高手,各种类型我都见过。」神情语气一转,他又成了最初进房时那个彷佛抱着一颗算命球的男子,悠悠哉哉的朝面对的男孩微笑。

吕视知看着这样的他,火大归火大,可也比较让人安心,便由他说了。

「你喜欢的应该是个好说服的女孩,多说几次就行啦,对方也不讨厌你吧,不过她可能更喜欢其他人,例如……我就不说啦,说出来又要伤和气。」仅仅一眼,他已看穿所有人与事,包括不在图片里的另一个男孩。

「你别再继续浪费才华了。」他不否认吕既望的话,算命师必定是这家伙的天职。

「那麽作为酬劳,你要给我甚麽呢?」

「你甚麽忙也没帮上啊。」

「可我也算是与你掏心掏肺了,多少该给我点甚麽吧,我看你这儿还挺多好东西的,用不着我就拿走啦。」

本质上果然还是讨债集团没错啊。

「好啊,要甚麽尽量拿。」

他对他虽没好脸色,却也总是大方待他,连这时候也是。

吕既望顿了会儿,环顾房间一圈,最後起身拿了桌上那个放满卡片的纸盒。

吕视知并无制止他。

到这儿吕既望又看出来了,他稍微翻了翻纸盒,果然写着阿知的信封只有那一个,其他的大概是被收在抽屉里吧,看样子吕视知也进步了些,懂得分开重要的东西。

转开房门门把前,他回头,带着笑说了今日的最後一句话。

「别丢我这除了引人注目外一无是处的哥哥的脸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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