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明坊,嵩阳帮议事堂。
袁俊被五花大绑地捆在柱子上,头发有些凌乱。他歪过头,凑近看守他的士兵,玩世不恭地问道:「我这颗脑袋能让你升两阶呢,怎麽,不心动?」
「老实点!」禁军厉声呵斥。袁俊故作害怕地抖了下身子,谄媚一笑。
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命令:「都退下!」「喏!」他抬头,一个身着粗布衣裳的小个子「少年」掀开门帘。
「少年」生的面莹如玉,俊美异常。他瘦削的鹅蛋脸略显棱角,鼻梁高挺,双眼炯炯有神,即使是布衣也不掩其威严之态。想来,也是身居高位的人吧。
「少年」下巴一抬:「松绑。」
「呼!」袁俊抖抖皱巴巴的衣袍,长吁口气,扭头甩肩好一阵活动。
「少年」扫了眼屋内的禁军,掏出太子令:「你们也退下。」「这……」军士们犹豫了几秒,但军令不可违,只得默默离去。
「官爷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啊?」袁俊倨傲地俯视着「少年」,双手背在身後。「少年」抬头看了他一眼,偏头一笑,往嘴里塞了根槟榔丝,还不忘给他递上:「帮主,来点儿?」
「哼,谢官爷。」袁俊接过槟榔丝,眯缝起双眼仔细打量着面前的「浑小子」。
「少年」颇为烦闷地一叉腰:「今个儿杂事多的很,咱就别讲什麽礼节了,赶紧坐下说吧!」说罢,一屁股坐到主案边,手一伸,邀袁俊上主座。
哦?袁俊挑眉:「袁某已是阶下囚,这恐怕……」「你是不是阶下囚,我说了才算。」「少年」也挑起左眉与他对视,叩叩桌面,故意拖长了语调,「袁帮主,请!」
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袁俊落座,冲「少年」叉手一揖。
「说吧,袁帮主,何故要杀我?」「少年」颔首,嘴角边现出一个浅浅的梨涡。
杀他?袁俊惊愕,莫非眼前这人是……
室外强劲的北风吹起门帘,晃得老旧的横梁「吱呀」作响。
「你看,你都认不出我来,就嚷嚷着要杀,真有意思!」鹭鸣手肘一撑,支起下巴。她饶有兴致地看着袁俊的表情,从惊讶,到迷茫,到顿悟,最後满脸愤懑。
袁俊不理会她的挑衅,眯起双眼低声诅咒:「朱相之女,死有余辜……」「哟,承蒙袁帮主惦记!」
鹭鸣见他脸色愈发阴沉,嘴角一勾,针锋相对:「不过呢,朱知由可没跟我打过照面,这『朱相之女』的名头,倒是名不副实的很!」
她思索了几秒,语气轻快地提议道:「袁帮主,不如这样:我把朱知由刨出来,让你鞭屍,如何?」
「你!」袁俊被怼的恼羞成怒,高声斥责:「没想到,当朝太子妃竟是此等罔顾人伦之徒!良知何在?!」
人伦?良知?鹭鸣掏掏耳朵,云淡风轻地一弹手指:「切,别以为骂我两句,我就舍得陪你演复仇戏码。」
她冷哼一声,伸出右脚,拨了拨地上摔作碎块的巨蟒图腾,突然扭头盯住袁俊,话锋一转:「看来,得罪了东宫,你主子也救不了你不是?」
屋内静得出奇,能听见一阵窸窣,像是老鼠悄悄爬过。
袁俊咬紧牙关,认命般地闭上眼,深吸口气:「要杀要剐,随你。」
我若想杀,此刻你还能坐在这儿?鹭鸣斜睨了他一眼:真是个狂妄自大的老顽固。
她将头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朱相之女』这层皮,於我太子妃来说,早不是什麽稀罕衣裳了。想穿就穿,说扔,也可以扔。但於你来说……」
她犯难地皱起眉头,盯着自己的指甲细细琢磨,声线幽暗得像在下蛊。
「到底,该不该把它,当作靶子呢?」
「……殿下,倒是拎得门儿清。」袁俊缓缓睁眼。鹭鸣没理他,
又抽出一根槟榔丝叼在嘴里:「谋害太子妃、擅闯祈仁粥铺的罪魁祸首已死。」她回头冲袁俊神秘一笑:「本宫亲手射杀的。」
恍惚间,「少年」随和的笑颜,竟如青面獠牙的恶鬼一般,令人汗毛倒竖。
袁俊僵住,但随即摇头喟叹:今日之事闹得昌明坊被朝廷完全接管,嵩阳帮覆灭,就算东宫不追究,主上肯定也容不得他存活於世。
他低头理理衣襟,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惜啊,袁某未能早些遇见殿下……」
「现在也为时未晚啊。」鹭鸣满不在乎地冲他挥挥手,「不如,当下就将这昌明坊的来龙去脉,说与我听听?」
「咔嚓!」房顶像是被风吹残了似的。
突然,眼前寒光一闪。
……
议事堂内传出惊雷般的巨响。
「不好!」
在院外恭候的十名士兵火速闯入屋内。
哦?来人了?
袁俊听见动静,转身面向门口。他手里握着一柄长剑,鲜血自剑尖滴下,溪流般汇入他脚底的血泊。定睛一看,他脚边除了摔作三截的房梁,还蜷着一具屍体,身着粗布衣服,左侧後腰插了把匕首。
「众将听令!」「喏!」
鹭鸣端坐主案,亮出太子令:「袁俊救驾有功,奉为上宾。即刻起,特派三名军士跟随左右,护其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