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食器？十一郎摸摸下巴：「嗯……没有。至少我这几间铺子，运金银器的脚夫，还从来没见过。」
他一歪头，不解：「按理也不该有。除了三品以上的官员，其他人以金银为食器，都是要掉脑袋的！」
朱天捷放下碗筷，抹抹嘴，凝眉深思：老十一这边没消息，估计真的悬了。毕竟他的铺子，都是脚夫们补给的首选。
不过，十一郎倒像是想到了什麽，叩叩桌面，将头凑近了些：「我说，你要想查货源，找大哥啊，他不是在镖局麽。」
「大哥那儿我早想过了。」朱天捷抽了根筷子，在桌上比划起来，「可是你看啊，金银食器，明摆着违禁品嘛，哪个镖局敢接？再说……」
「我跟着的那几个人，每次都是从西市揣货出来，直奔当铺，金银器若不在西市，也得藏在不远处。所以……」朱天捷笃定地画了个圈：「这麽一来，西市的脚夫散户，应当是最清楚的。」
也对，自己确实考虑不周。十一郎喝了些水润润喉：「那，二哥底下的当铺，你问过了吧？」「问了，他那边没有这宗怪生意，商圈里也没人涉足。」
哼，的确是怪生意。固定几个小厮，每隔五六日，揣着金银器从西市出发，去安仁坊宝新当铺典当。
「等下。」十一郎捡了颗卤水花生，一掰，指间几声脆向：「你没喊人查查，他们在西市哪里拿的货啊？」
朱天捷苦笑，接过他递来的花生仁，抛进嘴里：「查不到，最奇怪的就在这儿。」说话间，他从袖带中掏出几幅画像，往十一郎手边一推。
「我连他们什麽时候进的西市，都查不到。」
……有点棘手。莫不是土地老儿变的，遁地？
十一郎双手抱胸，向後一仰，靠着椅背换了个舒服的坐姿。金银食器……「诶，老十二，我问你。」他把画像收入怀中，眉心拧了拧：「你咋知道他们揣的啥家伙？搜身了？」
朱天捷听了，连连摆手，一副被人冤枉的委屈样：「讲笑话呢，打草惊蛇的事儿，我会做？」
我只是，「装作路过，撞一下，趁机拿点赔偿。」他狡黠地扬了扬嘴角。
啧啧，明明是维护治安的不良人，结果扒子手那套本事，倒给学了个溜熟。十一郎顿时不知该称赞还是该鄙视。
「你小子，真道是『手眼通天』！」他往朱天捷手里塞了把花生，下巴一抬：「诶，正好我今个儿没啥事，不妨，让我瞧瞧你顺的家伙呗。」
……
没想到他还住在赌场底下。十一郎环顾四周，除了卧榻桌椅和几个柜子，地下室连点像样的家具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坐牢呢。
「行了别看了。」朱天捷从灶里摸出一个布包裹，「我平时也不睡这屋，你懂得。」
他一吹，煤灰跟雪花似的漫天飞舞，激得十一郎好一阵喷嚏。
平康坊浪荡子。十一郎不屑，抽开绳结。「东西都在这儿？」「嗯。」
好嘞，让我看看都是些什麽宝贝……「我日！」
吼那麽大声干嘛？！朱天捷惊得一抖，没好气地嘲讽道：「怎麽，没见过金银食器吗，穷酸……」
「你个憨批，有眼无珠！」十一郎一拳头砸他背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什麽金银食器，这都是古董！」他扬起一只金碗，怼在朱天捷眼前晃了晃，「你看看碗上的花纹，明摆着西汉宫廷的样式嘛！」
咦？如此金贵的玩意儿怎麽会……
「不！可！能！」短暂的沉默後，两人忽然异口同声。
每隔几天从西市掏出西汉古董？特麽这风水得是有多好，皇亲国戚们抢着下葬呢？再说，把放在西市的古董，拿到外头的当铺贱卖？谁和钱这麽过不去？
所以说，这碗嘛……
十一郎端起金碗磕磕桌沿。「给。」朱天捷从怀里摸出匕首一递。
刀尖只是稍稍用力地蹭了十来下，金色的碎屑，便洋洋洒洒落了十一郎一手。
……哟，不错不错。十一郎蹙眉稍加思索，立即有了头绪。「你小子，果然抓了条大鱼。」他放下漆面斑驳的「古董」，冲朱天捷点点头，深表佩服。
但朱天捷听了，挠挠头，反而更懵：「不是，这金器不都假的了，怎麽还能是『大鱼』呢？」
你个实心铁憨憨！十一郎见他呆头呆脑的，气得想把刚才那句表扬收回去：「老弟，你想想，这些个赝品，咱俩捣鼓几下都能瞧出破绽，那些当铺的老人精，岂能上钩？」
也是，不然当铺血亏。「可他们的确把赝品给当了啊，银票我亲眼看着他们收下的！」朱天捷开始急了：「我装了好几回商户，就排在队伍後头盯着呢……」
「所以说你是个铁憨憨！」没想到十一郎更急，抬手冲他後脑勺就是一掌。
「洗钱，明白？」
……
东宫，右春坊门口。临近黄昏，油灯已经亮了起来。
鹭鸣一脸不开心，跟在李烨身後直哼哼：「我觉得三个人去挺安全的，你总是……」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李烨冲她一龇牙，手上的力气也重了几分：「你别给我搞事啊！不然我真要把你拴床上！」
拴、拴床上……我擦嘞，如今的年轻人这麽会玩？！袁俊和王肃一听，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办公厅里，咳嗽声忽然此起彼伏。
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房里两人咳得面红耳赤，扭头见太子殿下一只脚已迈过门槛，都顾不上喘气，赶紧起身行礼：「见过二位殿下！」
搞什麽，两个人看着壮实的很，怎的咳得跟肺痨一样？李烨不解，但懒得再纠结他俩的异常，毕竟正事为重。
「免礼，坐吧。」他转身合上门，招呼鹭鸣坐到自己身边。「时候不早了，我就长话短说，二位中舍也好回去用膳。」
袁俊和王肃一揖致谢，毕恭毕敬。
李烨扫了眼低头静坐的二人，微微扬起下颌：「昌明坊祈仁粥铺西南角，有个院子，你们，都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