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医院很吵杂，可是他们两个人就像是与世隔绝了一样特别沉默安静。苏子睿出门得太过匆忙，连手机都忘了带，尽管少了可以用来打发时间的手机让他感到无聊，他不时抬头看郭苡瑄的点滴进度，一下又确认她的表情变化，怕她又会不舒服，幸好她始终一脸平静地闭着眼，到了後来他甚至无聊到拿出郭苡瑄的健保卡研究。
健保卡上的郭苡瑄是小时候的模样，她的样貌大致上都没什麽改变，脸颊肉鼓鼓的稚气模样看起来特别可爱。他微微扬起嘴角，视线随後落到了一旁的日期上。
咦？不就是今天吗？
他看了靠在身上的她一眼。
原来今天是她的生日……唉，真是一个多灾多难的生日。
他握着健保卡，想伸手探她的体温，手还来不及碰到她，她软软的嗓音再度传来。
「子睿，对不起……」
他倏地停下动作，手僵在空气中一秒钟才缓缓收回。他皱起眉，无奈地问：「怎麽又在道歉了？」
她怎麽就不能好好休息？非要一直想一些有的没的。
她吸了一口气，「抱歉……都是因为我的关系，咏洵才会对你那麽凶……」
咏洵？他愣了一下，想起不久前和她男朋友在她房间里的对峙，咏洵是她男朋友的名字吧。不过，更让他意外的是她竟然都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他问：「你那时候是醒着？」
「嗯，你和咏洵在说话我都有听到，只是没有力气说话而已。」她的声音缓慢且无力，「对不起，咏洵他讲话就是那个样子，他没有恶意。」
有没有恶意他是不知道，但他倒是感受到满满的敌意。不过，比起那件事，更让他在意的是明明说话都这麽吃力了，怎麽还有力气替她那个粗心没有关好门的男朋友说话？
当年那种恨铁不成钢的郁闷心情再次涌上心头，这种熟悉的感受并不让他觉得怀念，只让他感到焦躁。他没好气地说：「我看他平常对你讲话也是这种态度吧？」
她没说话，像是默认了一样。
「你看男人的眼光还是一样差，你都生重病了怎麽可以把你一个人丢在房间里，万一真的烧到晕过去的话该怎麽办？」说到这点，他对郑咏洵真的很不谅解。
先撇开郑咏洵对郭苡瑄的态度如何，至少他觉得郑咏洵对於郭苡瑄的状况怎麽可以这麽不关心？女朋友明明都发高烧了竟然还把她一个人丢在门都没锁好的房间，再说脱水现象绝对不可能会是短短几分钟就有的症状，她男朋友待在她身边那麽久了怎麽都没有发现到她的异状？
苏子睿的这番话听了她觉得无奈。其实，当初认识郑咏洵的时候他并不是这样的，明明曾经是个很温柔的人，只是不知道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但却也因为想不透，所以她常常觉得自己已经没办法继续像以前一样和他相处了。
在一起的时间越久，她就觉得越无力。
她轻吁了一口气，郁闷的感觉还停留在心中，在此时变得更加不舒服，她闭上眼，枕在脸侧的触感更清晰，缠绕在胸口的感受也是。
「老实说，我对咏洵是有点累了，我不知道他怎麽会变成这样，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脱口而出的瞬间她有些被自己吓到。她一定是烧过头了才会说出这麽多心里话，从来没有跟任何倾诉过的这些话竟然就这样轻易说出来了。究竟是因为发烧导致的思绪不清而造成的，还是因为对方是苏子睿的关系？
思绪还来不及厘清，记忆中总是平静的嗓音传入耳中，「那要不要我送你一个新男友？今天不是你生日吗？」
她微微睁开眼，眯着眼看见了摊在他掌心中的健保卡，再次闭上眼，突然有点想笑，「你什麽时候会开这种玩笑了？」
他没有说话，耳边只剩下来自周遭的杂音以及自己规律跳动的心跳声。忽然间，她的手背被一阵冰凉包覆住，明明手中感受到的温度是低的，但此刻闯入心底的温度却是暖的。
心脏顿时一阵紧缩，她睁开眼，眼底的画面有些模糊，但她却能深刻感受到来自他手中的温度。当视线逐渐清晰了起来，她的心脏更是不安分地跳了起来。
她吞了口口水，怎样也压抑不住这份突如其来的躁动。
「我是认真的。」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如同他的声音一样温柔，「虽然今天生日很辛苦，但我相信你生日过了之後一定就会更好的。」
他的声音很低，也很轻，就像是诉说着不能告诉别人的第三个愿望一样。
她突然分不清楚包覆着全身的热度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他了。
从他的话听起来，他似乎是认为她会这麽不舒服是因为郑咏洵的关系，但她此刻已经没有心力去替郑咏洵辩驳了，她现在所想的、所感受到的全都是他。
她闭上眼，「子睿，谢谢你……」
明明应该只能是纯粹的感谢，但此时的躁动声她能隐约感觉到自己对苏子睿的感情变化，如果说是只有单纯的谢意她就是在欺骗自己了。
她转动手腕，让掌心朝上，他的温暖不再只是包覆着手背，而是停留在掌心之间，然後再次蔓延至她的心上。
这是心动吧。
她无法再继续假装忽视此时此刻的感受，她知道自己除了感谢之外，对苏子睿还多了那麽一点动心。
「怎麽了？不舒服吗？」低声询问的嗓音依旧温柔不已。
她抿了抿唇，喉咙间忽然变得有些乾涩，她下意识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麽，欲言又止了半晌，最後只是艰涩地说：「……没什麽，只是想跟你说谢谢而已。」
这是这一年多以来她第一次感受到像这样的心动，但却不是来自身为她男朋友的郑咏洵。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能把这份躁动当作是她的第三个愿望，不能告诉任何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