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是……有点儿疯疯癫癫的?」哈利困惑地看着窃笑的米歇尔。
「但很有趣,不是吗?」米歇尔的目光在邓不利多身上打转,又笑了几声,「我想他是在展现他的幽默感。要不要来点马铃薯,哈利?」
哈利目瞪口呆。这才发现他们面前的餐盘里突然放满了吃的。
他从来没见过桌上一下子摆这麽多他喜欢吃的东西:烤牛肉、烤鸡、猪排、羊羔排、腊肠、牛排、煮马铃薯、烤马铃薯、炸薯片、约克夏布丁、豌豆苗、胡萝卜、肉汁、番茄酱,而且不知出於什麽原因,还有一盘薄荷硬糖。
说实在的,纵使比不上达利想吃什麽就有什麽,德思礼家也不会不给他们吃饭──好吧,小时候常常被这样惩罚,不过米歇尔总是能弄食物回房,德思礼家也从没发现这一点──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双胞胎并没有真正捱饿过。不过米歇尔一向更喜欢均衡又健康的餐点,调味上也比较淡,而德思礼家又不可能多塞肉给他们,如今一下子面前出现了整桌丰盛的肉食,还是让哈利瞪直了双眼。
除了薄荷硬糖之外,哈利每样都往餐盘里拿了一点儿,刻意忽略米歇尔在旁边露出的不赞同神情,开始大嚼起来。
「仪态,亲爱的弟弟……这麽一块烤肉就值得你兴奋吗?」米歇尔无奈地替哈利和自己多取了一些蔬食。但愿哈利的肠胃不要因为暴饮暴食受苦,他手边现在可没有舅舅做的助消化剂……
「放轻松一点,米契,这可是开学宴会。」哈利笑嘻嘻地说。「我们之前很少吃到这麽多高热量的食物,对吧?」
「那是因为我们都同意不想变成达利那种体型。」米歇尔看着盘子里的烤牛肉说。
他想起来了。熟悉的食物口味让他在怀念之余,也突然意识到他正面临来到这个世界,他将要面临的最大挑战──味蕾。
身为一个(前)比利时人,米歇尔机械式的嚼着弟弟送进自己盘中的肉块,哀悼自己纤细敏锐的味蕾即将再度受到七年的英伦式摧残。
他要对未来在霍格华兹厨房工作的小精灵道歉,原来当时那样已经是进步很多的版本了吗?这些肉在烹饪前到底有没有好好的腌渍和去腥?还是说霍格华兹的家庭小精灵不懂得什麽是高汤吗?这个年代是不是还没有舒肥法烹饪?香料的配比真的很粗糙,而没有经过返鲜处理的蔬菜吃起来糊糊的,还有种杂草的味道……
「是啊,所以我们现在有更多空间可以多吃一些,这真的很香,对吧?」哈利愉快地将一块肉送进嘴里。
米歇尔只能微笑。
「看起来真不错呀。」穿轮状皱领的幽灵眼睁睁地看着哈利切牛排,难过地说。
「你不能吃吗?」哈利一边保持着快速的进食速度,一边好奇地看着幽灵。他已经逐渐习惯这个半透明的人影悬浮在这边盯着他们了。
「我已经有四百年没有吃东西了。」那个幽灵说,「当然了,我不需要吃,不过我很怀念它们的美昧。我还没有做自我介绍吧?敏西-波平顿的尼古拉斯爵士,葛来分多塔的常驻幽灵。」
「我知道你是谁!」荣恩突然说,「我哥他们对我讲起过你——你是那个『差点没头的尼克』!」
「我想,我比较喜欢你们叫我敏西的尼古拉斯爵士。」幽灵有些局促,但是淡茶色头发的西莫.斐尼干插话说:「差点没头?你怎麽会差点没头?」
尼古拉斯爵士显得很生气,看来他不想谈这个话题。
「就像这样。」他急躁地说。他抓住左边的耳朵往下一拉。他的头摇摇晃晃从脖子上滑了下来,搭到肩上,彷佛脖子那儿是用铰链连接的。看来有人想砍他的头,却没有将它彻底砍下来。差点没头的尼克眼看他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的表情,很开心地笑了。他把头轻轻弹回到脖子上,清了清嗓子,说:「好了,葛来分多的新同学们!我希望你们能帮助我们赢得本学年的学院盃冠军,好吗?葛来分多从没这麽久没赢回奖盃。史莱哲林来了个六连冠!血腥男爵实在让人忍无可忍了——他是史莱哲林的幽灵。」
米歇尔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差点没头的尼克(他早就习惯幽灵展示自己死状的恶趣味了)。
学院盃动员令来得这麽早、这麽措手不及?葛来分多总是这样吗,所以随时随地都像是要撩起袖口决斗的模样?
哈利朝史莱哲林那一桌看过去,看见桌旁坐着一个幽灵,十分可怕,瞪着呆滞的眼睛,形容枯槁,长袍上沾满银色的血斑。血腥男爵正好坐在德拉科的旁边,而德拉科看上去对这样的座位安排不太满意,却又不肯挪动自己的位置,哈利忍不住偷笑了起来。
「他怎麽弄得浑身都是血?」西莫也看着史莱哲林的幽灵,似乎特别感兴趣。
「我从来没问过他。」差点没头的尼克虚弱地说。
等到每个人都争先恐後地填饱了肚子之後,剩下的食物就一股脑儿地从餐盘里消失了。餐盘叉都变得光洁如初。
过了一会儿,布丁上来了。各种口味的冰淇淋应有尽有,苹果饼、糖浆饼、巧克力松糕、果酱甜甜圈、酒浸果酱布丁、草莓、果冻、米布丁……哈利取过一块糖浆馅饼,这时话题又转到了各自的家庭。
「我是一半一半。」西莫说,「我爸是一个麻瓜,我妈直到结婚以後才告诉爸爸自己是个女巫。可把他吓得不轻。」
大家都哈哈大笑。
「那你呢,奈威?」荣恩问。
「哦,我是由奶奶带大的,她是个女巫。」奈威说,「不过这麽多年来我们家一直把我当成爆竹。我的阿吉伯父总想趁人不备,想方设法逼我施展法术——有一次他把我从一个码头推了下去,差点儿把我淹死——结果什麽事也没有发生。直到我八岁那年,有一天我阿吉伯父过来喝茶,他把我的脚脖子朝上从楼上窗口吊了下去,正好我的艾妮伯母递给他一块蛋糕。他一失手,没有拿稳我。我自己弹了起来——飞过整个花园,摔到马路上。他们都高兴极了。艾妮伯母甚至高兴得哭了起来。你要是能看看我接到入学通知书时他们脸上的表情就好了,你看,他们原以为我的天分不足,不能进这所学校呢。我的阿吉伯父超级高兴,还买了一只蟾蜍送给我。」
这孩子是不是应该报请魔法部介入家庭不当教育?他记得英国魔法部对於虐待与逼迫未成年巫师有相关法令规定才对。
一个孩子是不是爆竹,压根不需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也能测出来,英国的魔法部到底都在做什麽?让婴儿对抗恐怖份子、把未成年巫师从窗外扔出去?米歇尔的嘴角微微抽动着,伸手替奈威取了一些点心,塞进他面前的盘子里。
哈利的另一边,派西.卫斯理和妙丽正在议论他们的功课(「我真希望我们可以直接去上课,要学的东西太多了,我对变形术特别感兴趣。你知道,把一样东西变成另一样东西,当然,应该是非常困难……」;「你们应该会从小东西变起,比如把火柴变成针什麽的……」)。
哈利满肚子都是食物,他开始有些困了,但又耐不住好奇,他张望着,抬头看向台子上的教师席。海格正举杯狂饮。麦教授在跟邓不利多教授说着什麽。头上围着那个可笑围巾的奎若教授正跟一位满头油腻黑发、鹰鈎鼻、皮肤蜡黄的老师说话。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鹰鈎鼻老师越过奎若教授的围巾直视哈利的眼睛——哈利前额上的那道伤疤顿时感到一阵灼痛。
「噢!」哈利用一只手摀住前额上的疤痕。
「哈利?」米歇尔转过头来,盯着哈利的动作。
「没……没什麽。」灼痛像来时一样,刹那间就消失了。挥之不去的是哈利从那位教授的目光,他觉得那位教授对他没有一点儿好感。
米歇尔皱着眉头,又问了一次。「哈利,你还好吗?」
「嗯,刚才伤疤痛了一下,但现在已经好了……」哈利转过头去问那位红头发的级长。「跟奎若教授讲话的那位老师是谁?」他问道。
「哦,你已经认识奎若教授了吗,他那麽紧张并不奇怪。那位是石内卜教授,教魔药学,但他不愿意教这门课──大家都知道他觊觎奎若教授的工作。石内卜对黑魔法可是非常在行。」
哈利注视了石内卜片刻,但石内卜没有再看他。
「米契,刚才那个石内卜教授……呃,瞪了我一眼。」哈利附在米歇尔耳边轻声说。「我的疤痕也痛了一下。」
「但你之前从来没痛过。」米歇尔沉吟道,「看来我们最好多注意他一点……」哈利点了点头。
最後,布丁也消失了,邓不利多教授又站了起来。餐厅也复归肃静。
「哦,现在大家都吃饱了,喝足了,我要再对大家说几句话。在学期开始的时候,我要向大家提出几点注意事项。」
「一年级新生注意,校园里的禁忌森林一律禁止学生进入。我们有些高年级的同学也要好好记住这一点。」
邓不利多闪亮的目光朝卫斯理孪生兄弟那边扫了一下。
「再来,管理员飞七先生也要我提醒大家,下课时间请大家不要在走廊里施魔法。」
「魁地奇球员的审核工作将在本学期的第二周举行。凡有志参加学院代表队的同学请与胡奇夫人联系。」
「最後,我必须告诉大家,凡不愿遭遇意外、痛苦惨死的人,请不要进入三楼右边的走廊。」
「他不是认真的吧?」哈利悄声问派西。
「这很难说,」派西朝邓不利多皱起眉头说,「奇怪的是,所有不准许我们去的地方,他通常都会说明原因,比如,禁忌森林里有许多危险的野兽,这一点大家都知道。我想他至少该对我们的级长讲清楚。」
「现在,在大家就寝之前,让我们一起来唱校歌!」邓不利多大声说。哈利发现其他老师的笑容似乎都僵住了。邓不利多将魔杖轻轻一弹,魔杖中就飘飞出一条长长的金色彩带,在高高的餐桌上空像蛇一样扭动盘绕出一行行文字。
「每人选择自己喜欢的曲调。」邓不利多说,「预备,唱!」
於是全体师生放声高唱起来:
霍格华兹,霍格华兹,霍格华兹,霍格华兹,
请教给我们知识,
不论我们是白发苍苍的老人
还是跌伤膝盖的孩子,
我们的头脑可以接纳一些有趣的事物。
因为现在我们头脑空空,充满空气,
死苍蝇和鷄毛蒜皮,
教给我们一些有价值的知识,
把被我们遗忘的,还给我们,
你们只要尽全力,其他的交给我们自己,
我们将努力学习,直到化为粪土。
大家七零八落地唱完了这首校歌。
只有那对红发双胞胎仍随着《葬礼进行曲》徐缓的旋律继续歌唱。邓不利多用魔杖为他们俩指挥了最後几个小节,等他们唱完,他的掌声最响亮。
「啊,音乐,」他擦了擦眼睛说,「比我们在这里所做的雕虫小技都更富魅力!现在是就寝的时间了。大家回宿舍去吧。」
葛来分多的一年级新生跟着派西,穿过嘈杂的人群,走出餐厅,登上大理石楼梯。
哈利的两腿又像灌了铅似的,不过这次是因为他太累,而且吃得太饱。他实在太困,以至於他几乎是靠在米歇尔肩膀上半梦半醒地向前挪动。大概也是因为如此,当走廊画像上的人们在他们经过时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当派西两次带领他们穿过暗藏在滑动挡板和垂挂的帷幔後边的门时,他甚至一点儿也没有感到吃惊,不过他悄悄地问米歇尔他还记不记得路,米歇尔又是用那种招牌式的微笑点点头。他们哈欠连天,拖着沉重的脚步又爬了许多楼梯。
哈利正在纳闷,不知他们还要走多久,这时,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
在他们前边,一捆手杖在半空中飘荡,派西距後面的人仅一步之遥,於是後面的人都纷纷撞在他的背上。
「是皮皮鬼,」派西小声对一年级的新生们说,「一个专门喜欢恶作剧的幽灵。」他又抬高嗓门说:「皮皮鬼——显形吧。」
回答他的是响亮、刺耳、像气球泄气似的噗噗的响声。
「你是要我去找血腥男爵吗?」
噗的一声,突然冒出一个小矮人,一对邪恶的黑眼睛,一张大嘴,盘腿在半空中飘荡,双手牢牢抓着那捆手杖。
「呵呵呵!」他咯咯地奸笑,「原来是讨厌的一年级的小鬼头啊!太好玩了!」
他突然朝他们猛扑过来。他们一下子吓呆了。
「走开,皮皮鬼,不然我去告诉血腥男爵,我可不是开玩笑的!」派西大吼道。
皮皮鬼伸出舌头,不见了。手杖正好砸在人群中间,哈利跟奈威被米歇尔拉到身後,刚好闪过那捆手杖。他们听见皮皮鬼在空中呼啸着飞走,经过时还将走廊两边的盔甲撞得铿锵作响。
「你们最好对皮皮鬼有所防备。」派西说,领着大家继续朝前走,「血腥男爵是唯一一个能吓住他的,他甚至连我们这些级长的话都不肯听。我们到了。」
走廊尽头挂着一幅画像,画像上一个非常富态的女人穿着一身粉色的衣服。
「通关密语?」她说。
「龙渣。」派西说。
只见这幅画摇摇晃晃朝前敞开,露出墙上的一个圆形洞口。他们都从墙洞里爬了过去——奈威还得有人拉他一把——之後,他们就发现已经来到一间温暖的交谊厅了。这是一个舒适的圆形房间,到处都是金红色的家具和装饰,整个交谊厅里都摆满了软绵绵的扶手椅和小圆桌,壁炉里还升起了明亮的火。
派西指引女孩们走进其中一扇门,前往她们的寝室,然後再带男生们走进另一道门。
在一部螺旋形的楼梯顶上——他们显然是在一座塔里——他们终於找到了自己的床位:五张典雅的四柱大床,四周用深红色法兰绒幔帐垂挂着,房间的中央是一座壁炉,每扇窗边都还有放了银水壶和玻璃杯的小桌子。哈利跟米歇尔的床位就在隔壁,同寝室的人里面,还有荣恩、奈威,和那个浅茶色头发的西莫。他们的行李箱早就送上来了。他们已精疲力竭,不想再多说话,一个个换上睡衣就倒下睡了。
「今天的伙食太丰盛了,是吧?」荣恩对着他们小声说。「走开,斑斑!我的老鼠正在啃我的床单……」
哈利趴在枕头上,已经没有力气回答荣恩的话。他听见米歇尔笑着对他和其他人道了晚安。
米歇尔的睡眠习惯一向很好,很快便进入了深层睡眠。但哈利就没有这麽幸运了。
也许是吃得过饱的缘故,他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在梦里,他头上顶着奎若教授的大围巾,那围巾一个劲地絮絮叨叨地,对他说着类似「这一切只是你的幻想,你根本就不该进入霍格华兹」的闲言碎语,他很不满,米歇尔试图帮他把围巾脱掉,但是没用,那个围巾变得越来越重,箍得他头痛……他在挣扎的时候,米歇尔突然全身颤抖着融化,接着变成了那个鹰鈎鼻教授石内卜;石内卜的笑声更响亮,也更冷了……只见一道绿光突然一闪,哈利惊醒了,一身冷汗,不停地发抖。
他翻过身去,又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时,一点儿也不记得这个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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