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究……追究……」范舒同顿时噤声,像只碰触了禁忌的老鼠,唯唯诺诺畏畏缩缩。
「你说密文是情报处的人给你的,没透过正式行文规矩吗?所以要除掉我的人不是抗日组织是自己人?」扬声逼问,冷嗓传遍在偌大宅邸,正将茶叶舖散在竹编米筛上的纤影一震,收紧的掌心刺入了茶叶的尖梗,紧咬的下唇渗出血丝,清子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她必须做点什麽。
惊慌摇头。「我不──」一拳突地挥来,力道之大让范舒同脱离了禁锢的蛮力,猛摔倒在地,牙齿混着血液吐在一旁,已经奄奄一息。
「我这麽信任你,结果你竟然是敌军的人!说,你共窃取了多少机密?」佐藤田已被满腔怒焰烧得理智全失,枉视他方才受陷害的指控,想要再奔上前暴打,立刻被隔了下来。
「够了!」天海源厉声遏止,满布皱纹的黑脸波澜不兴,一出口发号施令的角色随即易主。凌厉的目光望向半死之人。「这人给我继续押在密牢,我会亲自审他,至於你──」
厅内军长们各个手心冒汗,让敌方渗透到了军营里,时间还不短,这牵扯的事可真的严重了,所有陆上各军团都要进行大整顿才行。而佐藤田军阶不小,战场经验丰富掌握的军队资源也多,这下就看大臣要怎麽做取舍。
是要继续借重他的长才在战场上期许缔造更多丰功伟业,还是绝不容许被渗透的组织继续存在。
「你的师团现在起立即解散,我会让附近的第八团跟第十二团查个详细再重新编列部队。」天海源唤了人进来:「佐藤田违背军令,泄漏军事机密使敌方熟知我们战场策略,说不定这正是我们一直攻不下全中国的主要因素,把他软禁起来,等候我裁示。」
他会亲自审范舒同,但对佐藤田却是判而不审,等同直接宣告死刑。
于近陵站在饭桌边,双手负在後背,清冷面色下琢磨着要找机会走密牢一趟,并且要快。
***
黑车疾速驾驶在宁静深夜中,後座男人单手撑着窗沿,手指不安点着嘴唇。「再快点。」
「是。」司机不敢怠慢,一方面又心系主人安危。「二少,要不要先跟谢叔联络查清消息来源?」
于先生总归对二少手下留情,没把龚家最後的命脉夺去,也没禁止重启当舖,虽然他们依旧在监视下,虽然业界风声传得多麽难听,但他们这些下人都相信,只要二少想东山再起,于先生肯定会在暗中相助。
但二少像是看破,不提重新经营当舖一事,整天在舖里种养花草,就连老夫人受了风寒身体年迈受不住临时辞世他也没多说,简单布了个灵堂守灵了一个礼拜,低调办了丧事就算处理完成。
龚家老宅上周已经卖掉,所得的金钱全分给所有下人,自己不取一分一毫。
二少说龚家已经落败,要他们拿了钱离开别再回来,如果觉得不够,那看屋里哪些东西值钱的就带走吧!
大管家带着下人们齐刷刷跪了一地,要二少无论如何都要振作,十年二十年都行,龚家底子好总会有重回上海滩的一天,他们绝对不离不弃,也恳求二少不要放弃。
龚承烨听了笑出来:「现在在打仗啊!一年後变成怎样都不晓得还管到十年後。」
「二少……」
「我话都说到这份上,想怎样做就随你们。」
管家别无他法,强硬辞退了不少人,如今留下来的只有几个以前的亲信。
就在晚上他在当舖侧门收到一封信,署名要给二少,二少看了吩咐要立刻出门一趟,地点在上海边缘的外郊,能让二少反应这麽大的只有于先生了,他直觉有异建议问过谢叔。
「来不及,没时间了。」他心急如焚,失去平时事事谨慎怀疑的态度。
车子在一处旧式城门停下。「好像就是这里,不过怎麽一个人影都没有?」
「在这里等着。」龚承烨说着已经下车,独自一人走入城门内。
他无暇思考,信是共产党与他私下交好的人发来,于近陵拔夺龚家家业不是新闻,现在人人避他唯恐不及,想不到信里竟说他们掌握了青帮,于近陵已经落到他们手中,只差最後一步就可以送他上西天。
这怎麽可以!阿兄怎麽会被他们抓了去?谁背叛了他?日军有人起疑跟共产党串通吗?
「二少真的来了。」凉薄嗓音在夜雾中听来有如鬼魅,龚承烨来不及转头就被击中後脑,他的世界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