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踏进餐厅那刻，伊宣就一直东张西望。
水晶灯、现场钢琴表演和穿燕尾服的服务生。临窗看下就是全Ｔ市的夜景。
王昊被她盯得浑身发毛，忍不住问：「干、干嘛？」
她笑咪咪地搭着他的臂弯，嗔道：「没干嘛啊～～」
「那你笑什麽？」
她舒了一口气，「就是想，我们家王昊也长大了，会赶流行了。这家餐厅没有靠点关系订不到吧。你上个月多接一个专案换来的就是这个？」
他假装咳嗽，「才、才没有，你别自己瞎想。就是刚好餐厅老板跟经理有点熟⋯⋯」说着说着他视线越来越偏移。
「这麽刚好啊。这家餐厅上礼拜才上过电视说。」
「有吗？我怎麽不知道。」
「有喔。」她不打算放过他，巧笑倩兮的说：「还被杂志选为最适合求婚的餐厅第一名。」
「还有这种排名？真无聊，呵呵呵。」
她眯起眼睛瞧他，他勇敢的看回去：「怎、怎样？」
「没有啊。我只是担心平常喜欢吃麻辣锅的人，今天突然吃法国菜会不会拉肚子？毕竟这跟你气质不搭啊。」
「⋯⋯」
就算气质不搭，幸好衬衫还是搭的。
王昊预定的位置理所当然就在窗边，还可以正面欣赏钢琴表演，菜色呢，也都是她偏好的。
鲑鱼卷。干贝沙拉。法式面包佐酱和焗烤法式洋葱浓汤。
主菜是樱桃鸭胸和嫩肩牛小排，他们一人分一半。
酒是82年的波尔多，甜点是不腻的水果塔和洋甘菊花茶。
服务生动作行云流水，没水添水，适时收餐桌。
主餐的空盘被收走後，伊宣用充满关爱的眼神凝视他。
王昊装没事的端着杯水埋头喝。
见他不看她，伊宣悠悠道：「灯光好、气氛佳，觉不觉得很适合做一件事？」
「不觉得。」
「我又没说什麽事。」她无辜的回道。
他又灌了口水，杯底这下真的乾了。
伊宣的手肘称在桌面，纤长的手指交叠，尖尖的下巴搁在指尖，「嘛，感觉这麽高档的餐厅就会有人在这求婚。你看，客人也不多，服务生不用东奔西跑送餐，不帮忙准备求婚惊喜都没事干了。」
水没了，他改看窗外，假装欣赏底下的夜景，伊宣不打算放过他，续道：「你看，特别是在这种饭後时间，要是连续剧就会安排让服务生送上一束花，花束里面放个戒指盒子，然後单膝跪下求婚。喔，不是花束改成蛋糕也没问题，不过⋯⋯」
「不过？」他听得入神，疑惑的往前倾。
「不过就那样吧。」
「就哪样？」
她蹙起眉头很为难的表情说：「就你知道的，不够好看？喔不对，是糟蹋了。要是戒指还藏在蛋糕里的那种就更⋯⋯」
「更？」
「更危险啊。」她一副「你不知道吗」的样子，「你想想看，以为松软绵密的蛋糕突然毫无防备的咬到石头，牙齿就算没断，牙龈也会流血吧。满口都是血的吐出钻戒，你觉得能看吗？」
她话刚说完，女服务生满面笑容地走上来，手里就捧着一大个蛋糕，刚准备要开口，王昊立马站起来，「那是隔壁桌的！隔壁桌、隔壁桌！你送错了哈哈，送错了。」
服务生一头雾水的慢慢退後，捧着蛋糕离开。
伊宣灿灿然地望着他，嘟嘴抱怨：「干嘛叫人家走？我都还没看见蛋糕里有没有戒指呢。」
「没有！」王昊恨恨的道：「而且我说了，那是隔壁桌的。」
「王昊。」
「干嘛？」
「你比的那个隔壁桌没有人。」她淡淡的道。
「⋯⋯隔壁隔壁桌！」
「隔壁隔壁桌刚走了，在蛋糕来三分钟前。」看着他慢慢涨红的脸，滚烫得都可以烧开水了，她被逗乐，一手支颐，故作惋惜地说：「可惜了，就算不求婚，蛋糕也很适合拿来庆祝的。」
「庆祝什麽？庆祝你又看穿我的惊喜了？」王昊生无可恋的嘲讽。
「不是。」她拿起皮质的帐单本遮在脸旁，手臂撑在桌上，单膝跪在椅子上，示意他凑近点，「跟你说个秘密⋯⋯」
她近乎气音的语气，他只能再凑近，近到能够感受她的气息，「嗯，你说。」
伊宣弯起嘴角，在他的唇角轻轻落下一个吻，满意的说：「我被ＴＣ乐团录取了。」
吻和话语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伊宣已经坐回原位，帐本放回原本的位置，好像什麽都没发生过一样，只剩王昊还愣在半空中。
一秒、两秒、三秒，伊宣在他面前挥挥手。
果然⋯⋯
太刺激了吗？
「哈罗，有人在家吗？你有听到我刚刚说什麽吗？」
王昊缓缓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缓缓地说：「有，怎麽录取的？」
「就拉了一曲之後，就录取了。」
「喔。ＴＣ是你上次说的⋯⋯？」
「是我上次说由世界各地优秀的演奏家回国组成的临时乐团，没有指挥，只有团长，带队的吴团长是非常优秀的小提琴家，还是很温暖的老人家。」
「那音乐教室的兼职还继续吗？」
「嗯，不影响练团时间。」
「不是时间问题。」他担心的看向她放在桌上新磨出茧的指尖，「手⋯⋯负荷得来吗？」
她转转手腕，「完全没问题。医生开始减药了，谘商师也说我很稳定，现在状态好得很。」
「是吗？」说完他站起身。
伊宣讶异的问：「你去哪？」
「去把蛋糕拿回来庆祝。」他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中途还自己绊了一下。
看到他机械式的步伐，伊宣忍俊不住的笑了。
其实她没说，原本她以为自己会落选的。
偌大的木地板教室，在她拉完一曲後，评审的吴玄闭眼沉思了很久很久，最後舒了一口气，「原来你真的是高伊宣啊。」
「⋯⋯是。」她小心翼翼的回答。
「我看过你的表演。」吴玄搔搔花白的头发，「几年前来着，在加州圣塔芭芭拉那场演奏。」
她数算一下，「那是五年前。」
「对，就是五年前，了不起啊，果然名不虚传。」他乐呵呵的亮出报名表，「我看到名字还以为是同名同姓，没想到真的是本人。听说你两年前回来了，没想到现在还在这啊，还会回纽约吗？」
她歉然微笑，「目前没有这个打算。」
「是吗？」吴玄点点头，「那还真是巧啧啧。」
「团长。」伊宣慢慢蜷起手指，「那个⋯⋯既然你知道我两年前⋯⋯你大概⋯⋯」
说到一半，她就说不下去了。但不说，被吴玄知道也不过是早晚的事。谁知道——
「你说甄选的事吗？」吴玄先替她开了口。他搔搔头，笑了笑，「这个呀，音乐圣洁归圣洁，高尚归高尚，但人类却始终改不过肮脏的劣根性啊。」
「知道我为什麽认出你吗？」吴玄温煦的问，眼睛眯成弯月。
「脸吗？」伊宣回。
吴玄大笑，「我年纪大了，记不住罗！是你的音乐。你的音乐有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