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昊坐在沙发上,黄昏的阳光斜入屋子,由黄转橘,最後一束红光後,客厅陷入灰暗,外头的路灯亮了。
领带松开随便丢在沙发上,他仰躺在沙发椅背上闭目。
本来伊宣是走向他的,她往前的每一步,他的心跳都搥如擂鼓,她甚至伸出手似乎要抓住他,带着讶然、错愕、不解,但那瞬间被打断了。
护士喊:「高小姐,林先生在叫你。」
哪怕命垂一线,林季白仍然梦呓般叫着伊宣。
伊宣的手已经垂下,她的眼神转向病床,就跟过去一样,林季白的经过都能带走她的眼神。
最後还是他一个人先回来了。
明明每天都接她回家,他今天才发现她变得更单薄了,麻灰色针织外套宽大的挂在她肩上,卷至胳膊的衣袖露出细瘦的手臂,脸上没有表情,但眼底透着满满的疲惫。
是我的原因吗?
他无法不去想。
虽然不想承认,但林季白说的是事实。
他可以给伊宣一切,唯独梦想⋯⋯
他完全帮不了。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不知道过了多久,电子锁哔哔解锁,灯光啪地全亮,他还闭着眼,一只温暖的手覆上他的额头,长发发梢擦过他脸颊。
清冷的声音说:「我看看你的手。」
右手指节上的血早就乾涸,蹭掉一层皮後,看得见肉色。伊宣拿出医药箱,纯白的棉花棒沾上暗红色的优碘,她跪在地毯上温柔地点在破皮的伤口上。
她问:「痛吗?」
「不痛。」
「我们家王昊很勇敢呢。」她哄孩子的语气说。
他默默地点头。
问吧。
问我为什麽会受伤?为什麽会打人?又为什麽会和林季白碰到一起?
这样他也可以问,你还爱他吗?
伊宣,你还爱他吗?那——
你爱我吗?
漫长的等待後,终究还是他先耐不住。
「伊宣,我──」
「我」出口後就没有然後了,他没能再说下去,因为她先凑上来狠狠咬着他的唇,再来的事就是互相的深吻,唇舌纠缠中他抱起她走向卧室。
衣服全乱成一团,随意的丢在地上。伊宣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还要热情,手臂勾住他的脖颈,细细密密的吻就像海浪,将人卷进漩涡里。他收紧手臂,在每一寸肌肤狠狠的烙下印记,带着嫉妒和渴望,听着她清冷的声音变成娇喘,变得隐忍而沙哑。
明明快到临界点,她偏偏凑到他耳边撩拨,「再进来一点。」
他深深的吻住她,照她说的,又更进去了一点。
结束後,他抚摸她的长发,在将睡未睡之际他轻唤,「伊宣。」
「嗯?」她迷糊地回。
「我们明天去看海吧。」
✻
他们两个人肩并肩在时走时停的区间车里晃。
伊宣的手任由他牵着。她瞄向他,看海就算了,但大清早去看海?
王昊察觉到她的视线,回望:「怎麽了?」
「为什麽我们不开车?」
王昊笑,「因为这样我们会比较慢到。」
「比较慢到?」伊宣不解。
他们坐了近两小时才在一个寂寥无人的小车站下车,举目所及是波光粼粼的大海,堤岸下就是沙滩。他们站在堤岸上,海风吹过她的长发。
「怎麽会突然想来看海?」
「嗯⋯⋯想说之前看过湖了,所以来看看海。」
她愣了愣,「那你看完海之後,以後要带我看什麽?」
「⋯⋯太平洋?」
伊宣噗地大笑,笑了一会才回道:「笨蛋。」
他有点窘迫的搔搔脸颊,「什麽啊⋯⋯」
「笨蛋就是笨蛋。」伊宣笑道:「还真的跟你妈说的一样呢。」
我妈?
啊,啊啊。
「我妈到底那天都跟你说了什麽?」
「你担心她说什麽吗?你没告诉她我们在一起?」
「我那是……」王昊叹口气,「我大哥娶我大嫂前分手过一次。」
「为什麽?」
他黑线:「被我妈吓跑的,她想抱孙子想疯了。」
伊宣笑了,「所以你才匆匆忙忙的来找我吗?你怕我也被吓跑吗?」
「……我怕。」他拉下嘴角,「我还怕她想住下来。」
「跟我们住有什麽不好?她跟我说了很多你的事呢。」
王昊一秒面如死灰,「我以前被云霄飞车吓哭的故事她是想讲几次?」
「喔,原来你害怕云霄飞车啊。」她饶富兴味的点头,「她说的倒不是这件事呢。」
「要不然呢?吃释迦吃到吐?还是在加拿大迷路?」
她眨眨长长的睫毛,「她说你喜欢我,喜欢我很久很久了。」
王昊陷入沉默,半晌,「我没有跟你说过吗?」
「有啊。」她微微一笑,「但从你妈口里再听一次也很好。」
她转过身眺望大海。
天气太好了,快到中午,阳光灿烂,照在海上明晃晃的,有点刺眼。
他拿出外套口袋里的红丝绒盒子,唤道:「伊宣。」
她侧过身才看见,红丝绒的盒子里,黑色的毛毡上一枚秀致的戒指,那是一颗星星嵌在银色的指环上。
「这是⋯⋯」她缓缓抬头。
他深深的望进她眼里,「你愿意嫁给我吗?」
可能在心里演练过太多次,这一次他居然没有结巴,也没有咬到舌头。
伊宣低头凝视那枚戒指,久久没有回覆,只有海浪打上岸的声息,一缕浏海滑落遮住了她的表情。
他早就预备好这个结局。
「我知道。」他微笑,「你没有办法放下他对吧?」
「王昊。」她拉住他的衣角。
「我不会要你做选择的,因为那太残忍了,我只是想既然都买了戒指,就应该问一次,就是想问问而已。」
他阖上盒子,忽然一个箭步丢出去,连後悔都没有空间,他抛出一个高高的抛物线落到海天之间的交界。
他逆着光对她笑,笑容模糊地像是有水渍渲染过。他说:
「现在,你可以回到他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