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在被遺忘的時間裡愛妳 — 012:敵暗我明

连续三天没有碰见车时勳,夏尔雅打了电话才知道他这个礼拜飞了一趟中国,视察设立在上海的子公司情况。

接受他案件委托的事情,她在梁禹洛和他谈话的隔天就主动在因其他案件而紧急召集的合夥人会议上向其他合夥人说明了情况,免不了被几个平时就看她不大顺眼的合夥人奚落了几句,後来还是梁禹洛在中间缓颊才化解了战火一触即发的尴尬场面。

阳城大部分的合夥律师都是以商务非讼案件为主业,在商业圈混久了,多少都会对这些上市公司经理人的周边消息有些耳闻,自从知道车时勳找上她是为了离婚之後,她从没少听过那些早已在业界谣传已久的流言蜚语。

人们总是对这种花边新闻和小道消息感兴趣,比如八卦周刊就不只报导过一次有关车时勳的性向疑云,有报导说他和金恩娜的婚姻其实是烟幕弹,他真正的爱人是跟在他身边多年,两年前却因为一场车祸意外过世的特助韩在焕,也有报导说他的性生活淫乱、男女关系复杂,甚至还被爆料有特殊的性癖好,更有报导说他其实是性无能,所以才会结婚多年却迟迟没有子女。

看见这些未经过任何查证就无中生有的新闻,夏尔雅简直觉得这些周刊杂志的记者完全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可偏偏事务所里三天两头就会冒出些吱吱喳喳的耳语,让她听得心烦意乱。

所有的报导几乎都只针对车时勳一人,所有人都把他和金恩娜这段貌合神离的婚姻归咎於是他单方面的问题,没有任何一篇报导提及金恩娜的不是,在那些文章里,金恩娜几乎被形塑成了在一段有名无实的婚姻里被无奈蹉跎青春的受害者。

没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

只有她知道,真正被这段婚姻缠绕得无法呼吸的人,是那个被外界漫天舆论围剿着,却为了集团利益而什麽也澄清不了的车时勳。

这世界对他真的不公平。

「夏律。」杨心安轻敲了下门,自外头走进。

「什麽事?」夏尔雅依旧埋首於卷宗。

「今天晚上七点是合夥人的例行餐叙,地点在商圈的Tears,是老板推荐的餐厅,听说是灿星集团车总经理的副业之一,在网路上的评价还不错。老板要我来跟你确认,今天晚上你会出席吗?」杨心安拿着黑色的记事本,将刚才自秘书那得到的餐厅资讯简要地报告,并奉命询问最重要的出席问题。

听见那熟悉的店名,夏尔雅执笔的手顿了半秒,耳边又传来助理滔滔不绝的声响。

「老板说他和车总认识,特别拜托了一下,所以今天车总会亲自料理,听说只有他去的时候才有隐藏版的菜单可以吃呢!」

车时勳回来了?他怎麽没跟她说?明明昨天就传讯息让他回国时说一声的,他们一直没有深入地讨论他离婚官司的诉讼策略,这事情总不好一拖再拖,何况她的外套也一直还没拿回来。

见上司一迳沉默,杨心安只好又开口再次询问:「夏律,你今晚会去吗?」

夏尔雅本来是不想去的,毕竟最近这阵子成天听着那群合夥律师跟着下头的人一起八卦车时勳,让她连在走廊上碰见他们都觉得心烦,可一想到车时勳回来了却没通知她,她心里又隐隐泛着一股说不上来的闷。

「夏律?」她到底有没有在听她说话?

「我忙完就过去。」

……

在事务所待到了七点半,夏尔雅才收拾东西下楼。

她是故意不和大家一起出发的,毕竟那群人聚在一起总是喜欢讨论案件当事人的八卦,她一向对这些无聊的小事没兴趣,也一点都不想参与其中。

凭着印象中的路线步行过去,当她走进餐厅,第一眼就看见站在料理台前的车时勳。

就只是看了那麽一眼,她就发现了他的异状。

即使他唇边还是挂着一如过往的微笑,那张清俊刚毅的脸明显消瘦了大半,眼下的阴影远比上一回见到他时还要黯沉许多,脸色也略显苍白,看上去就像是生病了那样。

他怎麽了?为什麽去一趟上海就变成这样?

「欢迎光临!夏律师,这边请。」负责接待宾客的朴英秀认出了她,灿烂地露出笑容,热情招待。

她轻颔首,随着他领路来到了侧边的座位,有那麽一秒,她与正巧抬起头的车时勳四目相接,然後她看见他朝自己轻勾了勾唇,接着就又低下头继续手边料理的动作。

「唉呀!这不是夏律吗?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坐在另一边的曹东俊一看见那个总和自己不对盘的女人,立刻扯高嗓音讪笑道。

夏尔雅没有理会他,只是接过菜单,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直接被无视的曹东俊不悦地扯了扯唇角,悻然抓起酒杯猛喝了一口红酒解气。

从车时勳的动作和手边的食材看出了他现在正在准备的料理正是上次她吃过的焰火之泪,烧台上放了七块牛排,显然就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点了这道隐藏菜单,让她瞬间失去了二度品尝的兴致。

「夏律师今天想吃什麽呢?」朴英秀微笑地站在她身旁,见她犹豫不决,又热心地介绍:「如果不想吃太重口味的话,我建议可以试试看青柠鳕鱼佐甜虾,乾煎的鳕鱼和甜虾搭配特制的柠檬酱汁,整体的口感清新爽口,夏律师可以考虑看看。」

「就这个吧。」

虽然身为热衷美食的金牛座,但累了一整天,她也懒得思考,想也不想地就接受了。

「好的,那这道菜我会推荐搭配Bellingham15年的CheninBlanc。南非出产的CheninBlanc带有一些蜜桃和百香果的香气,口感滑顺、酸度适中,很适合搭配海鲜料理。」

她今天要是喝酒的话,又不能自己开车回去了,而现在所里的同事都在,她也不好让他们知道她跟车时勳是邻居,否则隔天连她都成了他们茶余饭後的话题,她可不想让车时勳的评价变得更难堪。

「不用了,我开车。」她微笑婉拒。「给我一杯温水就行了,谢谢。」

当朴英秀送上水杯时,车时勳已经将料理好的焰火之泪一一送上,噙着笑容谦和有礼地低道:「焰火之泪,请慢用。」

欣赏完一场精彩料理秀的人们纷纷热烈鼓掌,其中几个平时有使用社群平台记录生活的女性合夥人还拿起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有几个镜头甚至明显是对着车时勳猛按快门,看见这景象,夏尔雅微微皱了眉。

不过就是煎一块牛排而已,有需要这样吗?

「不好意思,照片可能要麻烦你们删除了,焰火之泪的成品是不公开的,请见谅。」男人抿着歉然的弧度,口吻很是抱歉。

「时勳啊,我们都这麽多年朋友了,你也知道我开的是律师事务所,她们都是律师,不会外流的!」作为老板的张致和连忙堆起笑脸摆了摆手,要他别太计较。

「真的很抱歉。」他还是噙着笑,眼神却是坚定。

见他如此坚持,张致和也不好说什麽,只好乾咳了声,转头请人把照片删除,接着又扯开笑容看向眼前的男人,折衷地道:「那不然这样,待会结束後你跟我们拍张照,这总没问题了吧?」

「当然。」车时勳微笑应允,紧接拿起煎刀将料理台做了清理,接续着料理刚自厨房送上来的鳕鱼和甜虾。

夏尔雅一边看着他手上的动作,一边偷偷打量他的神情,他的脸色看起来很疲惫,感觉上就像是好几天没睡了一样,眉宇间堆积着化不开的皱褶。

他这趟去上海视察并不顺利吗?还是发生了什麽事?

她思忖着,拿出手机稍微查了一下这几天灿星集团各子公司的股价,并没有太大的波动,这几日也没有什麽负面的新闻报导出现,灿星电子反倒还预告将在下个月正式发布旗下最新型号的智慧型手机,这次的新品在亚洲地区只有北京、上海及台湾会与韩国同步上市,届时又将掀起一波抢购热潮。

默默地把手机收了起来,她又重新把视线摆回了料理台上,那片鳕鱼已经被煎得表皮金黄,他像上次一样拿起盐罐和胡椒优雅调味,然後执起叉子和特别调味过的柠檬,将清香微酸果汁淋在鱼排上头,再摆上点缀用的葱丝和番茄,最後将与乾煎至透红的甜虾盛在方盘的右侧,完成了摆盘。

车时勳拿起手边乾净的白巾把双手拭净,将餐点端至她面前,微笑道:「青柠鳕鱼佐甜虾,请慢用。」

夏尔雅看着他,才正打算道谢,身後却传来玻璃门被推开後清脆的风铃声响。

「欢迎光……」接待的服务生话才说到一半,就因为看清了来者的面容而没了声音。

「时勳啊,为什麽回来之後不直接回家呢?」进门的女人扬着笑吐出一串韩语,娇媚高扬的嗓声带着锋芒压境,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空间。

夏尔雅几乎是在听见那声矫柔的叫唤时就认出了这个声音。

是金恩娜。

听见她的声音,车时勳只是皱了下眼,便低下头收拾料理台,没有理会。

坐在吧台座位上的人们纷纷转过头看向自门口踏着婀娜步伐而来的金恩娜,脸上全是饶富兴致的诡谲笑容,摆明了一个个都是等着看好戏的吃瓜群众。

「你在忙吗?没关系,我在旁边等你。」眼看在场观众诸多,金恩娜假意温柔地用着中文轻道,脸上带着虚伪的善解人意,作秀般地朝着他柔柔一笑,就转身走到了窗边角落的座位坐了下来。

「Boss…」原先还站在门口的朴英秀默默地走到了料理台旁,表情为难。

「给她一杯水。」他用韩文低声交代,手边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来。

「是。」

待收拾完,车时勳勾起笑,「祝各位用餐愉快。」向着眼前的宾客轻轻颔首,接着就转身走进厨房。

几分钟後,他自里头的通道走了出来,在金恩娜身旁低语了短短一句话,迳自往门口走去。

金恩娜随後也跟了上去,两人前後离开了餐厅。

「老板,你跟那个车总不是旧识了吗?他跟他老婆感情不和这件事,是真的吧?难怪要找夏律替他打离婚官司……」

「业界都在传他之所以不愿意跟金恩娜在韩国结婚,是因为不想把财产分给她。据说他在纽约、旧金山和洛杉矶都有置产,在韩国也是到处都有房子,之前更听说他玩得很开、口味特别重,我看每一套别墅里大概都养了一个女人吧?」

「不是说他性无能吗?性无能怎麽应付这麽多女人?」

听着几个合夥人一人一句唧唧喳喳说个不停,甚至口无遮拦地发表着毫无根据的臆测,夏尔雅隐忍着满腔怒火,握着刀叉双手抡紧成拳,呼息变得沉重。

这群人是怎样?来他店里吃他做的料理,刚才甚至还笑得那麽友善地与他交谈,结果他才一离开,就开始在他背後说长道短的,到底是什麽样的心态?

「前阵子又有周刊爆料,说车总不喜欢小孩,还曾经要求他老婆堕胎,原来不是他们生不出来,而是他根本不想生。」

他们到底在胡说八道什麽?

连金恩娜堕胎这件事情都算在他头上,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车时勳都经历了些什麽?

「不想生所以叫老婆堕胎?看不出来车总这麽……」

「你们说够了没有?」夏尔雅忍无可忍地开口,冷着脸抬眸,表情难看至极。

「各位大律师们念了这麽多年的书,一个个都是海外归国,甚至都当到合夥律师了,还和那些无知的民众一样在别人背後话人长短,难道这就是去国外拿了法学文凭的格调?」

冰冷如霜冻的声音自她唇里滚了出来,黑白分明的双眸毫不避讳地直接迎上那七道满怀诧异盯着她的目光,斥责得丝毫不留情面。

「就是聊聊天而已,夏律,你用不着这麽认真吧?」曹东俊讪笑了声,眼神挑衅。

夏尔雅半点也接受不了曹东俊的说词,毫不委婉地直接批评:「作为一名律师,有几分证据说几分话,我以为这是最基本的常识。倒是各位大律师,对於刚才说的那些话求证过了吗?用聊天这种冠冕堂皇的藉口,为自己的无知和粗鄙开脱,曹律师你都不觉得羞愧吗?」

向来是大男人主义的曹东俊当着这麽多人的面被一个女人训斥,脸色瞬变成难堪。

他不甘咬牙,冷笑着反讥:「看夏律反应这麽大,难不成是跟车总有什麽不可告人的关系,所以听不得别人说他几句不是?他想离婚,该不会是因为你吧?你是他包养的第几个女人?」

此话一出,其他律师纷纷倒抽了一口气,怯生生地偷觑着坐在角落的夏尔雅。

「不是每个人都像曹律一样不懂得实事求是,这麽多年了,你看到黑影就开枪的坏习惯怎麽就没改掉?怪不得每次分配到你手上的案件,败诉永远比胜诉多,难道说曹大律师念书的时候,程序法是周公教的?你在阳城四年,客户败诉赔付的违约金没有亿也有几千万了吧?就没想过要重新回去把证据法学好吗?那我只能说,曹大律师能有今天的成就,还真是三世修来的福气!」

说到吵架,夏尔雅从来不会居於下风,尤其对方特别白目的时候。

曹东俊这家伙竟然敢当着大家的面暗讽她跟车时勳的关系不寻常,完全踩到了她的底线,既然他要如此,她也不客气,半分情面都不留。

「夏尔雅!你什麽意思!」竟敢拐着弯骂他没实力,靠关系走後门吗?

被数落地颜面无光,曹东俊恼羞成怒地咆啸,拍桌想要起身,身旁的同事赶紧将他拉住。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曹大律师听不懂中文吗?需要我用英文再说一次吗?还是需要给你写个注音?」她冷眼看着他,口吻更加讽刺。

「好了!你们两个要吵到什麽时候?」作为顶头上司的张致和沉着脸出声制止。

珠黄的眼眸先是瞪向右手边的曹东俊,斥责道:「曹律,你刚才过分了!夏律再怎麽样都是我们的夥伴、是你的同事,你不该出言污辱她的人格!」

语落,他又回过头看着左手边的夏尔雅,同样沉声训斥:「夏律,我知道车总是你的当事人,但有必要为了一个外人和自己人闹得这麽不愉快吗?」

唇枪舌战之後被各打五十大板的两人各自绷着脸别过头。

「我还有事,先走了。」夏尔雅将腿上的餐巾拿起摆在桌上,语调冷硬无温,话一说完就拿起皮包起身走人。

好好一顿饭被这麽一搞,她连胃口都没了,可惜了车时勳那麽用心的料理。

走出餐厅,她气闷地瞪着脚边的地砖,心情奇差无比。

每次合夥人餐叙,只要她跟曹东俊都有出席,场面十之八九会变成这副德行,曹东俊老早就看她不爽了,不论她说什麽、做什麽,他都有一堆意见,彷佛她是他眼里根深蒂固的刺钉,无时无刻都处处针对她。

她真的很讨厌他那张像疯狗一样见人就咬的嘴,要不是看在和阳城这麽多年的感情,加上梁禹洛总劝她放宽心、别和他一般见识,否则她每次和曹东俊吵完架都有想要离职的念头。

整天跟疯狗待在同一个空间里,哪天得了狂犬病都不知道,她又不是被虐狂,明知道待在这环境里不开心还硬是强迫自己屈就着。

心情好差……

夏尔雅打算回事务所拿车去另觅晚餐,才走没两步,耳边忽然传来了细碎的交谈声,她抬起眼,就见车时勳和金恩娜站在不远处的人行道树边。

她下意识地往前走近了些,正巧听见了金恩娜开口。

「这次堕胎的事我爸也知道了,我告诉他是你不要这个孩子的。」

闻言,夏尔雅完全错愕。

这女人为什麽有办法如此毫不心虚地把事实在旁人耳里曲解成完全不同的版本?明明是她自己堕胎的,她却让车时勳在家人面前背了黑锅,让全世界都认为是他逼她堕胎的?

「车时勳,现在无论是你的父母还是我父亲,他们都认为是你一而再地杀了我们的孩子,你要怎麽办呢?」金恩娜冷笑着,眼底尽是狡诈。「你以为你找了律师就能摆脱我了吗?别天真了!你要是再不收手,我会连同那个女人一起对付的,你要试试看吗?」

她这话是什麽意思?

夏尔雅一愣,却发现金恩娜早已察觉自己的存在,而此刻,她正用着极度阴鸷的眼神盯着她,艳红的唇勾着如鬼魅般的弧度,那阴冷又如厉鬼般仇怨的模样令人不寒而栗。

金恩娜这女人竟拿她威胁车时勳……

这一刹,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如暴风雨般铺天盖地朝她汹涌而来,如剧烈拍打在悬崖峭壁上的滔天巨浪,狂烈的让人窒息。

这场名为金恩娜的恶梦远远超过她原先所想像的程度,那些她亲手制造的恐惧如绵延的藤蔓,带着满布的荆棘疯狂缠绕,不但剥夺了车时勳世界里所有的空气和阳光,更想剥夺他的生命。

这场敌暗我明的棋局,她究竟要怎麽做才能帮上他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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