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被讥笑过情商很低,在国中某次跟同学吵起来的时候。
那次的起头是有人做错事,我毫不留情的点了出来。当时我以为自己是在据理力争,不料在其他人眼中我占了道理,却咄咄逼人,被说我就是因为这样身边才没什麽朋友。
妙的是这段不愉快的回忆里还是偷偷夹杂了一分喜悦。当时的黄睿烊为我站了出来,当了一次英雄。
在有人脱口而出我情商低是因为没父母教时,黄睿烊骂了声脏话,向前伸手就推了说话的那个人,出乎众人意外,他们几个吓都快吓死了。黄睿烊那时已经长到178公分左右,块头有点大,他平常是个理性而木讷的人,首次在我们面前冷着脸,推了人又步步逼近,让人想要节节後退的。
我承认对於人跟人之间的其中几种情感我的体会并不深刻,也许他们说的有几分道理。人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份感情,亲情上我虽然没有爸爸妈妈的照顾,但我有黄阿姨教导、拉拔,从小到大还有黄睿烊这个好朋友陪着,我好歹也没有走偏或者变成一个没有情感、不会看脸色的人。
所以在意识到我对学长是多麽骄纵後,情商再怎麽低的我也是会有愧疚感的。试想如果我是他,我就会在气氛变得更尴尬前就终止见面的机会,先冷却一下,避免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普通人都会这麽做的,对吧?
看来钟季祥绝不是普通人,他是个情商也很低的同学。这是我在隔天又见到他时的第一个想法,他竟然还跟我开了吃药皮肤会变黄的玩笑。
跟我预想的相反,这几天他不但没有避而不见,还常常出没在我眼前刷存在,聊着聊着也就自然许多,我看真正没心没肺的人搞不好是他。
「你手现在怎麽样了?」
「老样子,还在慢慢恢复,不能动。」我看着把玩自己钥匙圈的学长,心想为什麽他到现在还在销过。暑假一过,这人就是大学生了耶,在搞什麽。
「那你们开学後的表演怎麽办?」他问。
「先搁着啦,问这个干嘛,那个时候你也看不到啦。」
他抬起头漾起阳光般大大的微笑,厚着脸皮说:「说真的,为了你我翘课也会来啊。你知道,大学生很自由的嘛。」在我要呛他少油嘴滑舌前,他接着说起几件之後想做的事情,包括骑车环岛、去离岛玩、考个潜水证照等等,言语间充满期待,我几乎被他欢快的气息渲染。
他都知道自己要做什麽,挺好的。看着他的笑脸,我不禁这麽想。
「过还没销完,就急着当大学生呀。」我说。
「噗,对啦,毕业前销不完又要准备指考,我跟教官求过情。」他摸腻自己的手指甲,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铁链状的小玩具,上面有个圆环,丢给我要我试试把它解开。我试了快半小时,想拿起来甩的心都有了还是解不开,而他就这麽看着我把玩它看了快半小时。
「你很喜欢弹钢琴?」他突然开口,我才发现原来他一直看着的是我的手指,我立刻把玩具放下收回了手,有些不自在。
「嗯,喜欢。」我理了理腿上的被子,理完之後又顺一顺我的头发,再来拉拉我自己的衣服。「我从小就跟我的邻居一起学,学了七年。我那个邻居就是黄睿烊。」
学长没有做什麽反应,只是点点头淡淡地说:「原来你们会认识,是因为你们是邻居。」他停了一下,「谁先说要学的啊?」
闻言我笑出了声,「是我!」而且也不是出自什麽远大的理由,纯粹是看到电影里跟我年龄相仿、穿着漂亮裙子表演钢琴的小女生很耀眼而已。
当时我吵着还住在家里,刚出社会的大姊说要学钢琴,被大骂了一顿,哭了好久好久。隔天带着肿得跟高尔夫球一样的眼睛,准备要跟黄睿烊一起上学时被他看到,我们在扫地时间边摸鱼边讲清楚事情经过,大抵就是我单方面在抱怨,黄睿烊听。
他当下是没有多说什麽,而黄阿姨竟就在几天後来访,问我要不要陪他一起学钢琴,说她本来就有打算让儿子学,她有找到愿意收一个人费用教两个小孩的老师,我不用考虑开销。钢琴也是,他们家本来就有一台,随时欢迎我去练习,所以那时候我跟黄睿烊放学後会一起写功课、一起玩、一起使用钢琴,晚上我还能跟他们家一起吃饭。
「谁知道先喊说要学的我琴艺还是输他。」我装出一副无奈的脸说,学长倒睁着杏眼笑了。
「但你看起来还是很开心耶?」
我点点头。对啊,我很开心有那个机缘跟黄睿烊一起学琴。长大後开始懂事了点的我,意识到黄家对我有多好才想到黄睿烊会不会其实是被逼的,感到有些不安,不过後来拿出勇气跟他提起时,他只是拍了拍我的头,说我太臭美想太多了。
「一开始虽然是照着妈妈说的做,後来越来越有兴趣,也不算是被逼的啦。」他这麽说,还带着一副「真受不了你」的表情,翻着眼,嘴上假装吹了一下自己的浏海。
「我有一天会干掉那头猪的。你不要看他上台领奖时那副儒雅文静的样子,其实他很常耍白痴,私底下不管是吃相或者睡相都很猪。」忆起黄睿烊的跩样,我忍不住说。
坐在靠窗位置的学长往外头看了一下,说他该走了,这麽突然的结束了我们的话题,我低下头意识到自己自顾自地讲了太多跟黄睿烊之间的事,好尴尬、丢人。
目送他离开房门前我跟他说了谢谢,谢谢他的陪伴。我没说的是,这段难熬的时间有人能陪着说话感觉还是很好的,对不起,我不小心得意忘形了……
我不能一边接受着学长的好,对他的感情无以回报。只是在他开口之前,我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