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时,苏明夏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的。
心里就像在打雷般,一刻也没停过,轰隆轰隆的,令她无法思考。
她瘫在沙发上,手机突然响起,是那个搅乱了她三寸清静的人发来的讯息:【到家了吗?】
苏明夏回覆:【到了。】本想放下手机,好好去洗个澡,把思绪整理一下,对面那头又来了讯息。
程光愿:【我今天说的,都是认真的。】
她想到了他的那句话:
――――「我在追你,看不出来吗?」
光是想到,心跳就不自觉的加速着,有些快要抑制不住。
那人突然又传来了一句:【别想太多,等我回来。】
吓得她手一松,「啪」的一声,手机砸到脸上。
痛到想流泪!
苏明夏移开手机,将萤幕关掉,她静静地待着,时钟滴滴答答流逝。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
他喜欢别人。
可能是晏菲,可能是他的大学同学,可能是路上偶然一瞥的女生,可能是某个尚未遇见的人。
但从未想过,这个人,有一天也会喜欢自己。
好像是得偿所愿般,好像是一个人在山谷中大声呐喊了许久,终於有了回响。
明明理应是开心的,但内心又隐隐觉得不安。
像是有什麽东西,哽在喉咙里,吐不出也咽不下。
谢意澜又约苏明夏喝酒。
她对着苏明夏大吐苦水,说老板又怎麽刁难她了,像是更年期来了一样!把他骂得一无是处。
苏明夏想,你老板不就是我老板吗?他刁难你不也刁难我了吗……
谢意澜见她面无表情地吃着东西,生气地说:「喂喂!有没有在听啊?你要跟我一起骂他啊!」
「啊?」苏明夏有些恍神,慢悠悠地拿起茶杯,却没想茶杯还是热的,烫得她赶紧收手。
谢意澜皱眉,「你最近有点心不在焉的,怎麽了?」
苏明夏扯着笑说着:「就是最近…遇到了一个高中同学。」
「我以前喜欢他。」
对於他一无所知的人,反而是更好的倾诉出口。
谢意澜喝着酒,调侃几句:「看不出来啊!我还以为你清心寡欲、不问世事了。」
「我前几天跟他出去了。」她十分委婉地说:「他好像对我有那个意思。」
谢意澜放下酒杯,皱着眉看她,「好像?」
苏明夏只觉得喉咙乾涩,喝了一口水,又道:「因为,我不认为他会喜欢我。」
「而且我曾经对他失约了,但我从来没有对他解释过。」她的最後一句有些艰难,「他应该是要讨厌我的。」
没错。
他应该是要讨厌她的。
他应该是要......不想见到她的。
这是实话。
当年她确实做的不好。
一句话也不说,就读了他乡的大学。
不曾解释,不曾回应,连一通电话也不曾有。
哪怕他生气,他不理她,从此断绝联络,也都是正常的。
苏明夏早已想过了各种可能。
可绝对不会是像现在这样。
一如既往的,不曾改变过,彷佛不曾有过那些事发生。
她後来细想,才觉得一切都不合常理。
一个不信守承诺,了无音讯的人,像她这样的人,程光愿又为什麽要如此呢?
不值得。
真的不值得。
谢意澜问:「你喜欢他什麽?」
苏明夏垂眼,玩着手指,小声地呢喃了一句:「他是我见过,最好最好的人。」
小声的,像是希望只有她一个人发现到这个秘密,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你啊!就是想太多了,人生就是要及时行乐,把握当下,懂吗?」谢意澜倒了一杯酒给自己,「你再这样瞻前顾後的,可能就会错过了!」
她盯着茶杯,有些出神。
她想,她当年她一声不吭的离开,换作是旁人,就算不是老死不相往来,那也该是厌恶的。
可是他没有。
如同没有嫌隙般相处。
是那个曾经在她人生最灰暗的时候,也拚命地想给她一点光的人。
是那个仰着头都是阳光的少年。
是她的同桌。
是她年少时触手可及的美好。
她想,无论是他的一时兴起抑或是蓄谋已久。
她都愿意全盘接受。
因为是他。
他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足以令她无法脱身。
她已经错过了六年。
这六年间,说不惦念,是假的。
因为没有得到过,才念念不忘。
那麽如果得到了,是不是也就心满意足了。
哪怕只是一瞬间。
苏明夏低头笑了笑,眼里是一片透澈明净,「我想好了。」
她赞同地说:「我觉得你说的对。」
谢意澜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开导人,不禁欣慰地笑了笑,「嗯嗯。」
苏明夏看着杯中的水平静无波,「如果他只是玩玩的,好像也没关系。」
谢意澜原先欣喜的脸顿时垮了一半,「啊?我刚刚有这麽说……」
她一脸无辜,「你不是说人生要及时行乐吗?」
「……」
苏明夏笑意更盛,「既然喜欢,那麽至少也要成全自己这麽一次。」心中深埋已久的种子,此时此刻终於破土而出,开始冒出新芽。
就算没办法走到最後,好像也没关系。
至少曾经,是在一起过的。
那麽在日後回想起,也不会觉得遗憾了。
困扰已久的问题解决後,整个人也轻松了不少。
苏明夏想通後,回去路上,就传了讯息给程光愿。
苏明夏:【我想跟你聊聊。】
像是一掷孤勇,不燃尽自己不罢休般。
可紧接着,又来了个问题,她该如何开这个口呢?
接踵而来的烦恼又重新压垮了她。
手机萤幕亮了一下,传来了一封讯息。
程光愿:【嗯,等我回来。】
苏明夏想了许久,到了同学会当天,仍是不得其解。
同学会约在KTV,晚上六点。
十月底的秋风,凉意袭人。
她画了个淡妆,遮去了失眠多天眼底下的乌黑。
本来要和郑靖颐一同去的,但郑靖颐临时有事耽误了,只好苏明夏一人先到。
一推开门,率先便看见班长那张热情招呼的脸,「苏明夏,终於来了!」
来的人还不算太多,班上几个男生先到了,首当其冲是纪川,一见到她,就问起了郑靖颐:「郑靖颐呢?怎麽还没到。」
郑靖颐和男生的关系一向不错,会问起她倒也不奇怪。
苏明夏回答:「她说她晚点到。」
先到的几个人聊起天来,苏明夏在旁听着,也不算参与。
说着说着,说起了当年毕业後分开的情侣。
班上当年唯一一对,就是因为毕业才分开的,男方就在现场,女方早已远走他乡。
男方说着说着,就觉得自己可怜,毕业了就分开,而且还是在热恋期。
大家安慰着他,不知怎麽,就提到了郑靖颐头上。
在一旁的男生提起:「再可怜也没郑靖颐可怜吧!」
「当年她站在讲台前,那麽维护于野,可是呢!还没毕业就被那个人渣抛弃。」
旁人点头称道:「没错!我都替她不值!怎麽就看上这种男的。」
苏明夏想起了那时。
当时,班上有人在说于野的坏话,郑靖颐气不过。
在上课时,站在讲桌前,郑重地对着全班说:「于野是我的人,你们谁看他不爽的,冲我来。」
从此,一战成名。
讲台下的人看着她被老师叫走的身影,纷纷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于野似乎听说了这件事,也给予回应。
在隔天,不知道用什麽方法溜进广播室内,在全校都能听见的范围里,他的声音出现在广播中,回荡在校园:
「我于野呢,为了回报我女朋友对於我的爱护,打算重新做个人,跟我有过节的、有仇的呢,我在这里跟各位道个歉。」吊儿郎当的语气,一点也不像在道歉,反倒是在炫耀般。
最後一句倒显得异常认真,他缓缓道:「如果真有看我不爽的,冲我来就行,别去找我女朋友麻烦。」他轻笑一声,又回到漫不经心的口吻:「谢谢大家!」
此话一出,全校爆出一阵哄堂大笑,气得校长血压飙高了两天。
谈了一场轰动全校的恋爱,又怎麽可能不刻骨铭心,不让旁人记挂。
所以分手时,就有多惨烈。
纪川突然插了一句:「你们还记得吗?当初他们分手後,暗恋郑靖颐的五班男生气不过,还出钱雇人打了于野,在学校里大肆宣扬,一人一百,很多人都抢着去了。」
旁人好奇问:「你不会去了吧?」
「当然!」纪川哈哈大笑,又继续说:「于野也是奇怪了,打了都不还手,大家知道後,就更多人抢着去了!最後五班那个男的,差点破产!哈哈哈!」
苏明夏在旁听着,倒没觉得好笑。
只是突然想起了,那天看见于野时的场景。
一个喜欢到能在全校面前告白的人,最後却先提了分手。
在分手後,对於无关紧要的人打着前女友的名义进行羞辱,却没有任何反抗,硬生生受着了。
这是为什麽呢?
从前的那些事,就好像是被压箱底的陈旧书本,偶尔会拿起来翻阅,然後再放回原处。
突然,一阵风吹来,才发觉原来书的最後还有一页,我们所以为的并不是全部。
像是在证明那些事,也曾存在过,只是不曾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