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到接待客人的公共空间,几个女职员被一个拿着酒瓶的男人指着,不断後退,缩着头互相靠着。
「让你们的心理医生滚出来!」那男人身上传来浓烈的酒气,脚步不稳。
糟了,这人肯定喝醉了。
我心里很慌,但为了其他人,只好握紧拳头勇敢踏上前。
「发生甚麽事了?」
我一开口,几个女职员都躲到我身後,看起来害怕极了。
「他是前天退款客人的未婚夫,好像想找林医生晦气。」站在我身後的女职员紧紧拽着我的衣角,声线微弱地说明了状况。
「先生,我们的心理医生正在休假中,有甚麽事你可以跟我说,我是这里的经理。」我极力保持镇定,希望能冷静他的情绪。
那男人红着眼,声嘶力竭地喊着,「我未婚妻听了那昏庸医生的狗屁话,居然说不结婚了,要跟我分手!」
「先生,你先冷静,有事情慢慢说。」我不敢往前,怕他失控。
「你让我怎麽冷静?!我现在不能结婚了!」他挥动着酒瓶,酒瓶撞上他旁边的桌子断开一半,那几个女职员吓得不停尖叫。
酒瓶的断口非常尖锐,顿时变成了可以伤人的武器。
我的视线不期然落在缺口上,心里凉了一截。
我该怎麽办,才可以保护这里所有人,同时不让事情闹大?
「你还是男人吗?居然威胁一堆女人?」
颜青青毫无惧色大步上前,走到男人面前。
「青青!」我低声呼唤她,但愿她千万不要挑衅那男人。
「我不管!谁害我不能结婚的,我就不能让他好过!」他已经被酒精和愤怒冲昏了理智。
「你女朋友不是因为接受了心理咨询而选择悔婚,而是你让她透不过气。」颜青青义正辞严地说,「与其站在这里撒野,我劝你还是检讨一下自己。」
男人被颜青青的话激怒,整张脸都涨红了。
「不可能!」那男人挥舞着酒瓶向颜青青靠近,我马上把她拉到我旁边。
看来劝说已经无效,只能采取进一步行动。
「我们很遗憾不能完成两位的婚礼,但若先生继续这样的话,我们只能报警处理。」我稳住自己的声线,不让一丝恐惧泄漏。
「报警啊!反正我今天已经豁出去了!」他发疯似的将酒瓶抵在自己的喉间,「你们都要给我陪葬!」
颜青青看不过眼,冲动地上前破口大骂,「难怪你未婚妻不要你!动不动就喝酒伤人,换着是我早就跟你分手了!」
她就是太冲动了,都没想过後果!
男人听见她的话完全失控了,将酒瓶指向她,「你!」
我着急地想要拉开她,但那男人的酒瓶就要伤到她了,我只好用力将她推开,自己却走避不及,左手手臂传来一阵火辣的刺痛感。
「允莎!」青青没想到那男人真的会伤人,顿时慌张起来。
我忍住疼痛感没作声,咬着牙缓缓站起来。
鲜血沿着我的手臂滴在地上,让那男人似乎清醒了点,怔着眼不敢再动。
「赶快报警。」我不知道自己怎麽可以保持如此冷静,只希望这场噩梦赶快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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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小心不能让伤口碰到水,注意饮食,一星期後回来拆线就可以了。」护士替我包紮後,让我到外面的长椅坐着等等,会有警员来为我录口供。
我无力地坐下,双手还在发抖,刚才手臂被割伤的那一刻我还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没命了。我以为自己很坚强很冷静,但当心里的墙壁都倒下来的时候,我就真的崩溃了。
我把脸埋在双手,不自觉流下无声的眼泪。
不是因为害怕而哭,而是安心了,堵塞的感情不自觉倾倒而出。这刻我才真正感受到自己全然放松下来,恐惧感渐渐消散。
颜青青跟其他职员直接去了警局录口供,只有我一个来了医院,身边谁也没有。
从没有试过像今天一样那麽渴望有人在自己身边。
回想面对醉酒男的时候,被割伤的那一刻,我心里第一个浮现的人是伍其利。甚至独自坐在医院的时候,我还是想来接我的人是他就好了。
我拿出手机拨给伍其利。
即使发生了那麽多,原来我还是会期待他可以成为我依赖的人。
「您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但手机只传来无情的声音。
我不甘心,过了几分钟再打来一次。这次电话接通了。
「喂。」但却是把女声接听。
我犹豫一下,还是开口了,「伍其利在吗?」
「他现在没空。」这把女声很熟悉。
是Miko。
「你有事找他吗?」Miko不耐烦地说。
「我…我在医院,想问他能不能送我回家而已。」我说。
「他很忙,没时间接你。」Miko冷冷地说,「更何况你又不是他女朋友。」
「那你呢?」想起那天伍其利为了Miko而不顾我的感受就来气,「不是说你放下了吗?怎麽让他来救你?」
「不要以为你帮了我,我就会感谢你,那天你只是我们最坏的选择。」Miko厌恶地说,「他只是为了利益才跟你当朋友,你却总是摆出一副自己是他女朋友的样子,以为他无条件要照顾你的感受。」
「你说甚麽?」
「即使同样作为朋友,他心中优先选择的,还是我不是你。」Miko得意地说,「他对你的那些好,在我这里只及得上十分之一。」
「随便你怎麽说。」话筒握在Miko手上,她说的话我可不相信。
「是吗?」Miko冷哼一声,「那就看看他会不会选你。」
Miko的声音远离後,伍其利接过了电话。
「喂?阿莎?」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疏远。
「那个….你很忙吗?我手不方便需要人接我回去。」虽然我不知道手不方便跟回家有甚麽关系,但我只希望他会愿意来找我,正如我在他需要的时候赶到他身边一样。
他静默了好一会儿,「我现在有事做,不能过去。」
果然还是我贪心了。
Miko说得对,我根本不是他女朋友,提出这种要求就是不自量力。
「那算了,反正死不了。」我挂断了电话。
我以为他至少会看在我去保释他的份上,二话不说来接我,但原来他连假装不是利用我都懒得演一次。是我期待错了。
我再次把脸埋在双手中。这次流出来的,是酸涩的眼泪。
我以为自己真的没渴求过太多,只要守住我的位置就够了。但原来在他心中,我只是一块碍眼的踏脚石。
「Susan。」
我缓缓抬头,是Calix。
「青青让我来接你,你还好吗?」
我没说话,只闭上眼把泪水收回去。
为甚麽偏偏在我最脆弱的时候,在我身边的不是你而是其他人?
或许对於心里的份量,我需要从头再计算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