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家门,一瞬间便被一群早早在外等待的记者们包围。
「你对你姊姊轻生的看法是如何?」
「对於你姊姊在你会考当晚跳楼,你知道内幕吗?可以透露吗?」
「听说你和你姊姊就读同一所高中,你是想代替她活下去吗?」
我用力挤开蜂拥而上的记者们,无视他们愚蠢的提问,拨开抵於我面前的麦克风,步步艰难的前行。
好不容易挤到人群前端,呼吸到新鲜空气,我拔腿狂奔,想尽办法钻小路,让记者们追不到我。
跑了一段路後,我於公车站牌前停下,拦下一台可以直通学校的公车。上车前,我左顾右盼,确认记者没有追过来,便急急忙忙的跳上公车。
待坐上车,我终於松了口气。
自从姊姊离世後,记者便如寄生虫般挥之不去,好不容易让事情平息些,他们又不知从何处取得我和姊姊就读同一所高中的资讯,怀疑案情不单纯,将新闻给炒热。
我不懂他们的逻辑,育成高中是学区第一志愿,成绩有到当然就会去读,更何况他们都知道姊姊是在我会考当晚轻生的,难道我们能够操纵答案卡上的纪录,修误改正?
面对家人的离世,家属光悲痛都来不及了,还要被媒体给不停歇的侵扰,甚至怀疑姊姊根本不是自杀,是被爸妈所计谋的。
虽然我不明白姊姊轻生的原因,也不相信拥有美好前途的姊姊会从顶楼一跃而下,但我敢笃定姊姊绝对不可能是被爸妈所计谋。
爸妈从小就偏爱姊姊,因为她聪明绝顶、多才多艺、沈鱼落雁,简直就是无可挑剔的天之骄女。连我也是爸妈不知足,期望能再培养出如长女一般优秀,结果却不然的次等品。
永远活在姊姊的光环之下,我努力追随她的脚步,维持在普通人眼中是学霸等级的成绩,却仍旧连她模糊的背影也看不着。
「现在纪晚死了,我看你这没用的畜生也不用活了。」
耳膜阵阵刺痛,我掩住双耳,将那些烙印於心的言论赶出脑袋。
「姊姊⋯⋯你为什麽要死?」我呜哽,顾不得此时此刻还身在公车上,泪水如雨滴般落下,「我好想你⋯⋯」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夜晚。
寂静。
那夜真是静极了,我只能听见翻书的细微声响,以及时钟指针摆荡的滴答声。
户外的雨飘飘的落下,沾湿了窗,晶莹剔透的露珠顺着玻璃窗面滑了下来,洒上一层朦胧之感。
明天是会考的最後一日,只要撑过去就能暂时放松了。我不断的自我安慰,却还是抵不住自己的心浮气躁。
我快速转动着自动铅笔,眼前的数学题怎样都答不出来。为什麽今天处处不顺心?我在心中暗想。彷佛有颗大石头压在身上似的。
寂静的夜晚,与心中壮阔的波澜形成强烈对比。
急躁,我手中的自动笔又转得快了些。
过了好一会儿後,我放弃继续为那道数学题烧脑,决定要去请教我那近乎完美的姊姊。
轻声敲了敲姊姊的房门,木制门面清脆紮实的扣扣声在空荡的屋子中扩大。
无人回应。
我将脸颊贴於门面,轻声喊:「姊,你在吗?我想问你一道数学题!」
依旧无人回应。
我不由得感到疑惑,难道姊姊睡着了?但现在才晚上十点半,平时这个时间姊姊应该也在读书才是。
伴随着许多问号,我缓缓转开了门把。灯光昏暗,摺成豆腐干状的棉被妥妥放在床铺上,床头摆着姊姊最喜欢的兔子玩偶,书桌上零零散散的叠着医学相关的参考书,却不见姊姊在书桌前埋头苦干的身影。
我踏入房间内,漫步走向姊姊的书桌前,凝视着窗外和自己房间内类似的雨景。
滴滴答答。雨滴落下与时针摆荡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莫名充斥倍具风味的节奏感。
这种天气,姊姊也不可能出去散步吧⋯⋯我心里想,却倏忽感到一阵压迫,使我喘不过气。赶紧开窗,阴凉的冷风混杂着雨水吹进室内,我拨了拨被风吹乱的乌黑发丝。
蓦地,一道身影光速般的向下坠落,掉下去的瞬间还与我对到了眼,还来不及反应,轰然巨响便冲上云霄,打破了夜的宁静。
碰的一声,血花绽开,如同凋零的红玫瑰,於靛色夜空滴落瓣瓣花瓣。
我瞪大了双眼,思绪断裂,身体不断的颤抖着,喘息声与心跳声盖过了夜里的所有声响,直到耳边传来救护车的警铃声,我也没办法回过神来。
脑中不停的重播几分钟前才发生的画面。
而坠楼当事人的那双眼睛,我比谁都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