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期间，公寓楼下新开一间便利商店，只要去图书馆自习完，我总会进去买一瓶红茶再回家。
除了那个时段值班的店员姐姐，让我印象深刻的，还有一个染着浅蓝色头发的男生。
我喜欢黑发的男生，看上去简单又乾净。
戴着黑色口罩的他总坐在两个人的座位，有时会跟坐在对面的女生聊天，几乎每次都不同人；有时则跟店员姐姐聊天，逗得她哈哈大笑。
我不喜欢轻浮的人，对这类人一向很感冒。
明明他是我避之不及的类型，我却总是不自觉观察他。
「谢谢。」我接过发票跟零钱，向店员姐姐点头致意。
她也温柔地回以我甜美的微笑，「掰掰。」
在开学的前几天，我这次不再直接离开，撇过头看了他一眼，正好跟他对上眼。
仍是戴着口罩的他，对着我眯起眼睛笑。
我因为他的举动错愕地愣了愣，加快脚步逃离似的离开。
今天照旧拿了一瓶红茶到柜台结帐，下意识扭头看了座位区一眼，却没有看到那个男生。
「那个男生……蓝色头发的，他今天没来？」
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当下不只店员姐姐略显讶异，就连我自己也很意外。
「他啊……」她偏着头想了一下，「已经两天没来喽。」
「喔……原来如此。」我点点头表示明白，心里正为我问出的问题懊悔不已。
「不过——」店员姐姐露出灿烂的笑容，「这是你第一次问我问题呢。」
让她的笑容如此灿烂的原因，似乎不是因为我问她问题，而是这个问题——她这样的笑容让我丢脸得无地自容，丢下一句再见就匆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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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佑。」我轻敲房门，提醒他现在的时间：「快七点了，该起床了。」
等不到里头的人回应，无奈地叹了口气，打开房门进去，摇摇蜷缩在被窝里的他。
「姊……让我再睡一下。」嘉佑刚睡醒的低沉嗓音透过被子闷闷地传来。
嘉佑是家中排行最小弟弟，现年国三，跟他的双胞胎哥哥嘉芫，长相跟个性都如出一辙。
「快起床，你不是还有晨练吗？」
「好啦好啦……」他坐起身，搔搔翘着几撮头发的後脑，「我这不就起床了吗？」
「快去刷牙洗脸，然後吃早餐，准备出门。」
「姊越来越像妈妈了啦。」
「家里两个大男人，我当然要像个妈妈。」
我们双亲在我小四时离婚，妈妈带走了嘉芫回彰化老家。
妈妈跟嘉芫离开那天，爸爸坐在客厅喝个烂醉，嘉佑不敢在爸爸面前哭，小小的身躯只得在我怀中颤抖啜泣。
而我身为姊姊，不能哭。
我知道妈妈会拆散他们双胞胎，是因为我。
「姊，爸呢？」嘉佑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
我将筷子放下，淡道：「昨晚没有回来。」
「嗯。」嘉佑的失望表露无疑。
他跟我一样清楚，爸爸的心早已不在这个家了。
但如今，爸爸变得更常待在家里，还会跟我们一起享用早餐。
「嘉歆，爸爸对不起你……」
爸挖起马铃薯沙拉放入口中，点点头：「不愧是嘉歆，做得真好。」
听见爸爸的称赞，我笑而不答。
无论是嘉佑、小乐、韩磊，又或者是同意我改名的爸爸，他们都忘了现在的我是「苡晴」，而不是他们记忆中的那个「嘉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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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堂是导师的课，他要我上台向全班自我介绍。但当拿起粉笔，一笔一划写下我的名字，却在写第二个字时马上顿住。
我看着黑板上的「林苡晴」发怔，半晌後，才转身简单介绍自己。
刚才……
「你是想写『嘉』吗？」韩磊转过上半身，一脸睡意问我。
想不到他刚才托着下巴，一副要睡着的样子，却能察觉到我一秒钟的迟疑。
「习惯了。」
韩磊挑起一边眉，转过身又趴下去睡觉。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又浮现那个女孩的脸。
「我怎麽可能原谅你？」
是啊，做错事的人，怎麽有脸奢望对方原谅自己？
「林嘉歆。」韩磊像是忍了一整天的疑问，终於在第八堂自习课转过来问我：「你没事吗？」
「谢谢你。」
那个瞬间我彷佛看见了过去的韩磊，彷佛我身在过去，一切都不曾发生。
我一连眨了几下眼，确定自己是在崇靖高中部的教室。
想要强装无事发生，却只能无力地摇摇头，我将手中的蓝笔放下，淡淡地说：「别跟小乐多说什麽。」
「出来。」
我跟着韩磊走到楼梯间，对着坐下的他说：「楼梯间会有回音。」
「你问题真多。」嘴上虽这麽说，却不见他有一丝不满。
跟着他的脚步下了楼梯，来到学校一处凉亭。
「韩磊，我发现你变了很多。」
「你也是。」他瞥我一眼，不容我将话题带到他身上。
「……好吧，你想问什麽就问吧，但我有权选择不回答。」
「那一天，你为什麽没有来？」
咦？
「来？来哪里？什麽时候的事情？」我侧头看向他，茫然外还有些惊慌失措。
我的反应使得韩磊皱起眉头，像是没料到我会这样反问他，「你真的不知道？」
我很确定记忆中完全没有这回事。
「我真的不记得跟你有约……对不起。」
他闷着声笑说：「不是你的错干麽道歉？」
「话是这麽说，但我还是觉得很抱歉。」「不过，你当初约我是有什麽事情吗？毕竟後来……」
你就消失了。
韩磊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到我以为他不打算回答时，他说：「已经不重要了。」
後来的我不断回想韩磊此时的表情，无法想像他是以什麽心情来说这句话。
「是说，你为什麽改名了？」
「我……」
「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可以暂时不要说吗？」
韩磊也相当乾脆，起身去躺在对面的石椅上，双手交叉枕着头，「等你想说再说吧。」
「还有，人多的地方，不要喊我『嘉歆』。」
「好，虽然我比较习惯嘉歆这个名字。」
发现我正盯着他瞧，他转头问我：「嘉歆，你不回教室自习吗？」
「不了，现在不想念书。」
「不过，你以前不是满有精神的吗？怎麽现在一天到晚都在睡觉？」我几乎没看过韩磊哪堂课没有睡觉，就连体育课都窝到保健室去。
「最近天气阴阴的，很好睡。」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看了就想笑。
我没忍住笑意，轻笑说：「我才不信只有最近想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