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莫宸昕昨晚的举动本让我有些心神不宁。
想想,昨晚她为了保护我,任我压痛了她,而我转身之际,望见那落在她眼底的短暂温柔、澄澈如洋的眼波流转,还有她抚上我的脸,轻昵唤我的模样,甚至,她好像还跟我道歉……
思绪一阵翻腾,刷着牙的我,想到这里竟然有些脸红──这是什麽没志气的生理反应?连忙用手掬了水把自己泼醒,任滴滴清澈水花循着脸稍而落,我瞪着镜子里那个没节操的自己。
只是,眼睛眨眨,我也跟着想起……「宥橙,决定录取你的人,是宸昕。」刹那,洛逸帆昨天傍晚的余音在我耳间轻撞。
「啊?」两眼迷茫,我真的有点怀疑我到底有没有认识过莫宸昕这个人?
试图冷静,我随手用毛巾抹了抹脸,一阵烦躁却跟着涌上。
扣除她录取我这件事,她还教我改稿,还有昨晚──
「我真的搞不懂啦!」把脸埋在毛巾里,我忍不住悲鸣。
我现在对莫宸昕的心情,真的好矛盾。
本来觉得她好讨厌,昨天被她骂过之後更觉得她超级讨厌,但昨晚她「随手」帮了我一把之後,又觉得她好像没那麽讨厌。
我要不要这麽纠结啊──
可不能怪我啊?
不是吗?走出浴室的我,直截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一屋子被她换掉的陌生家具──我叹息,只因那不就是是她有多可怕、有多恶魔的强力佐证?
环顾它们,我搔着凌乱的发,只觉人生迷惘、觉得我什麽都快要不明白了了。
我头好疼。
「还是。」揉着太阳穴,我边猜想边嘟哝,「她这个人是走慢熟路线的,就是那种一开始不近人情,认识久了之後才会变得和蔼可亲、温柔善良?」
我喃喃,「……那种的?」
但说到这里,我後头的话不自觉止住了。
因为我发现,我真的是好幽默。
没为什麽,只因边猜想边晃荡到餐桌边找吐司啃的我,一眼便瞥见着莫宸昕搁在桌上的纸条。
「水煮食物,已经够了。」
莫宸昕式的命令,只花八个字就能完美呈现个中真谛。
瞅着那张纸条的娟秀字迹,我僵硬一笑。
「果然,莫宸昕还是莫宸昕。」谢谢。我可能得这麽说?只因多亏那八个字,才让我从如虚似幻的迷境中瞬间清醒。
目光一凉,我冷哼,「又开始命令我了这人?看来我根本没什麽误会?」
不过纠结的误会一解,此刻我心情反而转好。
那让我并没有因为她爱命令我的老毛病有什麽不悦。
不仅如此,我挑起眉,反而难得有雅兴欣赏她的讨人厌,「喔,你不想吃水煮食物了?」
「莫宸昕,你没事吧?你怎麽会对我的厨艺有期待呢?」抱着胸,对她的留言很是不解,我装模作样地与纸条里的她对话。
──当然,不在现场的她是不可能回答我的?
我这样真是无聊。朝着纸条吹了口气,我笑自己。
搁下纸条,晨间的清亮鸟鸣声走近耳稍,我朝阳台望去,一地金黄灿烂的阳光──
征征然,不知怎地,望着那阳光的我,有种台风过境之後,阳光初洒人间,褪去一地萧条的重生之感。
一切都轻松了起来。
是那样望着从阳台撒进客厅的灿烂耀眼,我的嘴角添了抹暖意。
我不自觉又再望了眼莫宸昕的字条──
好吧?
揉揉脸颊,我有了主意。
「就当、就当谢谢她昨晚没有让我摔倒啦。」从手机通讯录找出号码拨打,电话接通前,我说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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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
半个小时後,我获得了塞满一保鲜盒的鸡蛋沙拉三明治。
简单来说,要我做出水煮青菜以外的东西是不可能,但,我不能还有别人能?
比方说……
此际,身上还穿着没睡醒的吊嘎短裤,杨耀宇抵着门框,万般无奈,他挑眉睨着接过三明治盒而满脸热切的我。
「太好啦。」清甜的香气渗入鼻息,喜孜孜地瞪着那一整盒切得整齐的三明治,我乐呼呼地喊。
相对於我,杨燿宇倒是有点老大不大高兴。
「路上这麽多早餐店。」抽开嘴里叼着的菸,嗤了口气的他,鲜明的不满挂在脸上,「一大早叫醒个酒吧老板?小姐,你不知道我昨晚几点关店?」
我呵呵傻笑,他酒吧的营业时间要多熟我有多熟,我怎麽会不知道他凌晨三点才关店。
「外面做得太油腻了阿。」这时候脸皮厚就对了,我张大眼睛,仗着自己的娃娃脸,装得万般无辜,「莫宸昕又不能吃?」
「你!」杨耀宇一时语塞,但事已至此,拿我没办法的他摇摇头,「我把食谱传给你了,之後自己做?」他吐了口菸说。
「没问题。」廉价的保证有什麽呢?能够安然脱身是最重要的,我立马答应。
此地不宜久留。
「那个,我赶着上班。」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脚底抹油,掰个理由我就想赶快闪人。
「嗯。」只想回头睡觉,杨耀宇摆摆手,要目送我离开。
拎着装着三明治塑胶袋的我连忙下楼,其实某程度上我也没有晃点杨耀宇,我的确是上班快迟到了──
但当我循着扶手急急而下,杨耀宇的声音却突然从我头上传来。
「欸,傅宥橙。」
嗯?
听见他喊,困惑的我停下脚步。
「这整盒三明治,你打算都给莫宸昕?」他挑眉,炯炯的眼则睨着楼梯下的我,「你自己不吃?」
「对阿。」我直截回,不知道他问这问题要干嘛。
但他不问还好,他一问,我望向袋子里的小小保鲜盒,不免有些伤心,「时间那麽赶,你只够做一人份啊。」我低声叹息。
其实我也很想吃的。拜托,杨耀宇做的东西,我怎麽可能不想吃──
「所以你不会偷吃?」不知我的心碎,杨耀宇的声音再度传来。
他眯着眼,「你一向很贪吃的?」
够罗,怎麽可以一直在人伤口上洒盐?不知道他问这些问题到底想干嘛……我不禁皱眉。
「对啦,我不会。」我抬头冲着他喊。
「真的?」他又反问。
我拧眉,这人有完没完?
到我家的公车再十分钟就要来了,不免烦躁,我不耐的望向杨耀宇,「你就这麽信不过我?」
「倒不是。」杨耀宇吸了口菸,菸稍亮起火星,思索着什麽,「就是觉得,嗯。」
顿了顿,他吐了口菸。
「你好像不像你之前说的,那麽讨厌你新来的室友?」他剑眉扬起。
嘎?
我眨眨眼,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