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卡啦ok房。
「……噢噢噢……」施幼蓓正声嘶力竭地对着咪高风大叫大嚷,强劲的节拍彷佛要贯穿人们的耳膜。
在忽明忽暗的射灯映照下,她瞥见坐在一角的常晏然,一派悠然自得,丝毫不受现场的喧哗热闹影响。
一曲既罢,施幼蓓放下咪高风,马上有人接了去。她越过几个半醉的人,来到常晏然身边。
「晏然,别光坐着,快点歌,我还没有听过你唱歌呢!」
「我不懂唱歌。」
「谁懂?不就是看着画面念歌词?」施幼蓓笑:「今天我是主角呢!你总要给我面子。」
「我真的不懂。」常晏然温和地婉拒。
「这样吧!」施幼蓓随手拿起半瓶红酒:「乾了它。」
常晏然微笑:「我不会喝酒。」
「你不唱歌不喝酒,那来这里干什麽?」
「等你玩够了,我便送你回家。」
「我这麽大的人,你还怕我认不到回家的路?」
常晏然眼里的温柔教人沉溺:「我不放心。」
施幼蓓的心漏跳了一拍,还未来得及说什麽,却听到对方说:「祖儿吩咐我好好照顾你。」
施幼蓓彷佛被冷水当头淋下----是的,不要忘记,常晏然对自己好,全看在女友祖儿份上。
即使再有自信,施幼蓓也不会误会常晏然对自己有意思。
常晏然和祖儿在一起三年,是人们眼中的模范女友----成熟稳重、事业有成,对祖儿温柔体贴千依百顺。
常晏然深情专一,对施幼蓓这万人迷视若无睹。施幼蓓失望之余,对她却更是爱慕—--如果常晏然对自己动心,那是代表她和那些男人一般见异思迁,这样的人,也就不值得自己倾心了。
「祖儿也快回来了吧?」施幼蓓扯开话题。
「本来是下个月十五日。」常晏然说:「但她想顺道到希腊拍照,可能会推迟到月底。」
「她连你的生日也不回来替你庆祝?」
「生日每年也有,不算什麽,还是工作要紧。」
施幼蓓一阵沉默----这种谎话,也只有常晏然才会相信。
施幼蓓想起那天,和祖儿在发型屋闲聊。
「祖儿,你这次去欧洲,真的是公干麽?」施幼蓓问。
「一半一半。那摄影师米高你也见过,很英俊吧?他邀请我到他家的农场渡假……」
施幼蓓打断她的话:「你这样做,怎麽对得起晏然?」
「什麽?」祖儿挑眉。
施幼蓓咬着唇:「你怎能背着晏然在外边乱来?」
「你没生病吧?」袓儿失笑:「花花公主居然教我守身如玉?我还记得你最高记录是同时和半打男人拍拖。」
「那不一样。」施幼蓓攥紧衣角:「晏然待你这麽好,大家都看在眼里。你要是对她没这个心,便放她生路吧!」
「这个可不成。」祖儿说:「她是我最後的靠山,当我玩倦了,还是会回去的。」
「你这样对她太不公平了!」
祖儿又笑:「你干吗替她打抱不平?不会是看上她吧?一世人两姐妹,你要的话,我便让给你。」
施幼蓓想不到她居然会说出这些话来,心里一阵翻腾,深深为常晏然不值。
祖儿敲敲前额,说:「我怎麽忘了?你说过一想起要跟女人接吻便一身鸡皮疙瘩----不管晏然多好,始终也是女人,她不适合你的,你还是死心吧!」
这话犹如利刃,直插进施幼蓓的心窝----是的,自己是说过这些话,想当年,明明是自己先遇到常晏然……
只是当时的施幼蓓,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喜欢女人,难免有点犹豫,冷不防便给祖儿抢先一步向常晏然表白了。
如果那时候,自己不是这麽忌惮同性恋者这个身份,今天站在常晏然身边的,便是自己……
回想到这里,施幼蓓的情绪蓦地低落下来,猛灌了好几口酒。
常晏然却以为她是心里高兴,也就没有劝止她。
不一会,施幼蓓巍巍地站起身,挪到舞池中央,随便拉个人便跳起辣身舞来----她尽全力摆动着娇躯,汗水一下子便沿着前额面颊徐徐滑落,混和了眼角的湿润……
常晏然目不转睛地看着施幼蓓,一发现她不对劲了,便立刻上前去扶着她。「幼蓓,你还好吧?」
「晏然----」施幼蓓眯着醉眼:「陪我跳舞……」
「你醉了,我们回去吧!」
「不,我没有醉。」施幼蓓推开她,企图站直身体:「我还要喝酒。」
「好,我们回去再喝。」常晏然环抱着她的肩膊,送她回家。
施幼蓓给常晏然扶到床上躺下。
施幼蓓觉得有点闷热,伸手扯了扯领口,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
她看见常晏然把微红的脸转开。
施幼蓓忍不住伸手把她的脸轻轻转回来,勾下,然後仰首把唇贴上去。
施幼蓓的舌头灵活地、狡猾地乘着空隙,攻破常晏然的防线……很快,她不再满足於口舌的交缠,她猛力一拉,常晏然歪倒,她迅速翻身,把对方严严密密地压在身下。
常晏然挣扎着想起来,但施幼蓓牢牢地搂着她的腰,在她耳窝呵气。
常晏然的身子软下来,闭上眼睛。
施幼蓓一颗心彷佛要从胸口里跳出来。她抖着手,笨拙地解开常晏然的衣服,再脱掉自己的,然後……然後,勇气用完了,施幼蓓竟然不知怎样继续下去。
常晏然睁开眼睛,对上她的一脸无措,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施幼蓓又羞又恼,狠狠啃着常晏然的锁骨,但听到她呼痛,又马上心软,改为温柔地舔舐……
施幼蓓听到常晏然的喉咙发出小兽般的低吼,然後一阵天旋地转,两人互换了上下位置。
施幼蓓知道将会发生什麽。
她从没有和女人行过情事,心里难免慌乱,全身绷紧。
常晏然的吻极尽缠绵,叫施幼蓓慢慢放松下来。
常晏然的指尖轻轻溜过她每分每寸娇嫩的肌肤,激起无数电流。
----跟男人不一样,女人和情人亲热时,着重的是施予而不是掠夺,即使再激情再热烈,也泛满了轻怜浅爱。
施幼蓓沉醉在常晏然的温柔里,浑然不知人间何世……
施幼蓓睁开眼睛,下意识往身旁一探,触手一片冰冷。
她紧紧抱着被子,心里却冷得发抖----这一切,居然只是绮梦?
日所思夜所梦,施幼蓓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怎会不知常晏然早已进驻心里,落地生根?
她脑海里乱成一片,怎样也理不出头绪----常晏然,自己应该拿她怎麽办才好?
----离开吧!走得远远的,到一个不会想起她的地方……
----或是找一个人,或是找很多人,取代她在自己心中的位置……
----还是走到她跟前,坦白告诉她,自己整个脑海都是她……
----祖儿那方面,又怎麽交代?
施幼蓓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早晚会疯掉。
这时候,电话响起。
「幼蓓,你好好听着。」那边传来祖儿的声音。「你的旧男友汤尼周被验出患上爱滋病。」
施幼蓓的手一抖,几乎把手机摔在地上。「这消息可靠麽?」
「绝对可靠,我认识他的家庭医生。」
施幼蓓低声说:「我们分开好久了。」
「我知道,但为安全起见,你还是去检验一下比较好,爱滋病抗体的潜伏期可长达半年。」
施幼蓓只觉一阵晕眩。
「晏然工作的医院设有专科,我让她过来接你,应该快到了。」
「我不要她管我。」施幼蓓带点疯狂地吼叫。
「相信晏然。」祖儿安慰她:「她会好好照顾你。」
「不,我不要见她。」
祖儿有点生气:「你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施幼蓓摔掉电话。
然後,她听到门铃在响。
她双手摀着耳朵。
门铃不绝的响。
终於,她跑出去把门打开。
「幼蓓----」
看见常晏然一脸关切,施幼蓓的眼泪竟簌簌落下。
常晏然把她轻轻拥入怀里。
施幼蓓伏在常晏然的胸膛上,两秒钟,然後用尽全身力气推开她。「别碰我,你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
「没有这样的事。」常晏然再次凑近她,握着她的手:「我会一直伴着你。」
「你还是别管我!」施幼蓓呜咽。
常晏然柔声说:「你先去换衣服吧!我去煮早餐,你喜欢吃太阳蛋还是炒蛋?」
施幼蓓怔怔地看着她,吸吸鼻子:「太阳蛋。」
「咖啡还是鲜橙汁?」
「鲜橙汁。」
「好,十五分钟。」
在车上,常晏然跟施幼蓓详细讲解有关爱滋病的常识。
----爱滋病病毒(HIV)抗体的血液测试很简单,二十分钟便有结果。但当一个人感染到爱滋病病毒,身体会在两星期至六个月(称为「空窗期」)内产生抗体。若受感染者在「空窗期」内进行血液测试,很有可能出现「假阴性」结果。
----即使在血液内验到有HIV抗体,只代表已受到感染,并不等於已患上爱滋病。爱滋病通常是当免疫系统被破坏达到一定的水平後才确诊的。
施幼蓓咬紧嘴唇:「……我和他在五个月前分手……」
「我们今天做一次测试,一个月後再做一次。」
施幼蓓的手在颤抖。
常晏然一字一字地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常晏然没有食言,她一直握着施幼蓓的手,即使在验血的时候,也没有放开。
----常晏然的手不大,但很厚,手指微微用力握着施幼蓓的右手,从手心传来丝丝暖意,叫人不由镇定下来。
这二十分钟,分针团团的转了又转,施幼蓓却觉得已经过了一个世纪。
测试的结果出来了----是阴性。
施幼蓓的眼泪想止也止不住。
常晏然掏出纸巾给她抹泪,施幼蓓僵了一僵,用力拨开她的手:「眼泪也会传染的。」
常晏然又好气又好笑:「我要为你恶补有关知识,你今晚有空吗?」
施幼蓓没有心情上班,常晏然替她打电话回公司请假,然後送她回家。
常晏然说:「幼蓓,你最好尽早通知你的男朋友们,让他们也去做测试。」
施幼蓓怔住,脸如死灰。
----在常晏然心目中,自己根本就是一个乱搞男女关系的坏女人,自己怎麽还有面目坐在她身旁?
施幼蓓的心是玻璃做的,「啪」的一声跌在地上,成了粉碎……
「停车!」施幼蓓嘶叫。
「幼蓓----」
「停车!我叫你停车!」
常晏然把车子停在路边,施幼蓓马上下车,往回路跑。
常晏然下车追她,抓着她的手臂:「幼蓓,你听我说----」
「你没说错,我根本就是人尽可夫……」
「对不起,是我不懂说话,让你难受了,你可以原谅我吗?」
施幼蓓泪眼朦胧地看着常晏然一脸懊悔,只觉心里又是酸又是涩。
「回去吧!」常晏然牵起她的手。
施幼蓓默默地跟她走。
自从那天开始,她俩天天见面。
----除了常晏然,施幼蓓不想见任何一个朋友,她一口气把近三个月的约会全部取消掉。
常晏然每天早上来到施幼蓓家里,给她煮早餐,然後送她上班。下班了,常晏然会来接她,陪她吃饭,再送她回家。周末,随施幼蓓高兴,两人或是出外逛逛,或是留在家里休息。
常晏然买了一套九大行星的立体模型,打算与施幼蓓共同完成。
施幼蓓从小最怕这些消磨耐心的玩意,但见常晏然一副兴致勃勃,便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对付。但渐渐地,也给引出滋味来,大有不完成誓不罢休的劲儿,便再也没有闲功夫伤春悲秋了。
每次看见常晏然那温润如玉的微笑,施幼蓓心里便有种踏踏实实的温馨。若不是担心测试结果,这样的日子真是再顺心不过。
日子过得飞快,祖儿回港。
「怎麽了?还好吧?」祖儿闲闲地问:「晏然说你的心情还不错呢!」
施幼蓓有点心虚,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我没骗你吧?有晏然在,你什麽也不用担心,她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祖儿……」
「你吞吞吐吐干吗?你不是要告诉我,晏然对你不规矩吧?」
「你胡说些什麽?」施幼蓓怒吼。
「还是你想说,你喜欢晏然?」
看着祖儿那一脸嘻皮笑脸,施幼蓓心里一阵血气上涌:「是的,我喜欢她。」
祖儿呆住,过了半响才回过神来:「晏然是女人。」「三年前,你苦口婆心地劝告我,一字一句,我全数奉还给你----」
----和女人在一起,有很多事情要考虑。没有婚姻,没有孩子,不能光明正大的把她介绍给亲朋戚友认识。
----关系全靠两人维系,感情完了,便什麽也完了,完全没有家庭伦理的社会保障。
----单是香港便有一百四十万位未婚男士,你总会找到合适的人,何必要自讨苦吃?
「这些我都知道。」施幼蓓垂下头。
祖儿叹口气:「你是认真的吗?」
「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我说过了,一世人两姐妹,你要她,一句话而已。」
「你真的不介意?」
「但我要提醒你,现在是非常时期,你情绪不稳定,不适宜作任何重大决定----最好待验身结果出来之後再作打算。」
「你觉得我是一时冲动?」
「是的。」祖儿坦白地说:「你正处於人生低潮,有晏然作白武士,你当然容易心动----这很可能只是假像。」
「我对她,很早了……」
「原来你一直觊觎我的人。」祖儿似笑非笑:「你可对得起我?」
施幼蓓快要把头垂到地上。
「好了,我也不难为你。」祖儿说:「但晏然的意思呢?」
「还不知道测试结果,我有什麽资格向她表白?」
祖儿认真地说:「晏然的为人我最清楚----要是她对你有心,她根本不会介意你是不是患病。」
施幼蓓也知道这是事实----常晏然就是这样,给人大树一般的安全感。她确信,即使自己真的染病,常晏然也不绝会和自己断交,还会留在自己身边,尽心尽意照顾自己。
施幼蓓心酸地想:「她这样做,纯粹是看在祖儿脸上,还是同情自己?」
「会不会有万份之一的机会,她对自己也有情意?」
不管如何,施幼蓓下了决心,要是自己真的患病,她便离开香港,躲得远远的,绝不让常晏然为难。
好不容易,到了血液测试的日子。
和上次不一样,施幼蓓死活不肯让常晏然陪伴在身边,常晏然只好在诊疗室外面等待。
三分钟后,施幼蓓一脸涙痕地走出来。
常晏然脸上明明白白的写满了痛惜,施幼蓓看在眼里,胸怀内的情绪激荡得彷如怒涛。
「无论发生什麽事,我也会和你一同面对。」常晏然说。
心底最後一道防线被攻破,施幼蓓扑进她怀里:「晏然,我爱你!」
感觉到对方的身体一僵,施幼蓓的心直往下沉。
她咬咬牙,放开常晏然:「测试结果是阴性。这些日子以来,全靠你支持我,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样谢谢你。」
常晏然笑,眼睛弯弯的,轻声说:「不是以身相许麽?」
施幼蓓一怔----常晏然可不是那种乱开玩笑的人。
常晏然看着她的眼睛:「我和祖儿在半年前分开了。」
施幼蓓给震住:「不可能,这麽重要的事,祖儿不会瞒我。」
「是我请她不要告诉你的。」
「为什麽?」施幼蓓只觉脑里一片混乱。
「爱情与爱情之间,也有空窗期----我需要时间让自己的心情完全平复下来,才能接受一段新恋情。」常晏然柔声说:「我准备好了,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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