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景仁六年,夏皇遵先帝遗诏,晋封当朝长公主,倾阳长公主为辅政公主,与高太后并在朝堂上辅政。明眼人皆看得出来,倾阳长公主的参政将会打破朝堂上高太后一人独霸朝纲的局面。
夏朝上下何去何从,是祸是福,尚未可知。
朝会上,受封的倾阳长公主一身赤红色朝服,头戴赤金步摇,一步步踩着云鞋,雍容贵重。拜过天地恩泽,拜过君王圣恩,脸上依旧波澜不惊,不疾不徐。绝代的风华震慑朝野上下,与其母曾经的慕容氏皇后的贤温淑雅不同,长公主眉宇间,谈笑间,步履间多了份果敢与狡黠。
圣旨一下,这位年纪不大辅政公主倾阳长公主一时间名动天下。
朝会散去的时候,大臣们议论纷纷,有说长公主此举不过飞蛾扑火,螳臂当车的;也有说太后时代已成过去,皇帝此举是借机一点一点地收回握在高太后手中的掌政大权,
此时,仁寿殿内。
“太后娘娘息怒。”仁寿殿内一片狼藉,所有能够被打碎的,无论是前朝的青瓷还是古画画框都碎落一地。
“太后娘娘,那李轻舟不过一介小女娃,有何可惧。”身边的张嬷嬷宽慰到:“陛下很快便会晓得,如此抬举她,不过徒劳而已。”
“你还敢说,若不是你办事不利,哀家早取了她的小命,”高太后狠狠地闪了张嬷嬷一巴掌:“哀家不过让你除掉她,是你向哀家保证她绝对不会威胁到哀家的地位。想不到你无用至此,连区区一个长公主府你都探不进去。”
“太后,老奴也是不知道区区一个长公主府竟然如铁通一般,是老奴失算,太后娘娘恕罪。”张嬷嬷跪在地上。她心里也疑惑,前前后后派了多少杀手,一路上从护国寺到兴州,都没办法得手。事后,派出去的杀手全无音讯,也查无痕迹。
整件事情,隐隐透着诡异。
可太后目前正在气头上,这样的事情如何能在这样的情形下告诉她。
高太后轻拍着自己的胸口,自己年纪渐长,许多事力不从心。现下又冒出个倾阳长公主,虚实真假自己完全一无所知。
若是趁当初她还年幼的时候,便将她接回宫留在自己身边抚养,如今恐怕也不会闹到如此地步。
张嬷嬷突然想起了什么:“娘娘,那幅画,会不会和那幅画有关?”倾阳长公主的崛起,从她如何名震天下,如何从护国寺离开,如何分权。一切的一切,都是从那幅画开始的。
“怎么可能,”高太后说:“那幅画送去护国寺前哀家亲自看过,不过是极普通的一幅画罢了。”
“娘娘,老奴觉得那幅画恐怕没那么简单,”张嬷嬷说:“试想,慕容氏只有那李轻舟一个女儿,她慕容氏什么身份,又怎么会留一幅什么都没有的画给倾阳长公主?”
“那可是慕容氏留给倾阳长公主唯一的遗物啊。”
高太后突然一惊,慌忙拉着张嬷嬷:“她该不会,她该不会知道了什么吧。”
“太后娘娘!”张嬷嬷大喊一声,制止了高太后接下来要说的话:“你们都下去。”
原本大殿里跪着的一地宫女太监匆匆退出大殿。一个个倒是如释重负,太后如今正在气头上,若是待在殿内指不定还要被怎么出气。
仁寿殿内,张嬷嬷靠近太后,环顾四周确定大殿上空空如也后压低声量:“当年的事,牵扯到的人不是全死了吗?李轻舟她绝对不会知道的。”
“再说,太后什么都没有做,最后做决定的,是当时的陛下,不是吗?”
“你不知道,”高太后突然一脸惊慌:“她每次看哀家的时候,哀家总觉得她什么都知道。她就是慕容氏留下的孽种!早知道,当初就该将她和慕容氏一起送下地狱!”她似乎又想起每个晚上将她困得透不过气的梦魇,那些她曾经最亲密的,她一步一步送入深渊的人,一个个向她靠过来。
然后紧紧掐住她的脖子,一句句逼问她与他们有何愁何怨。
何愁,何怨。
她掐着张嬷嬷的手腕:“你,你亲自去查。给我把那幅画拿回来!”
宫外,倾阳长公主府。
“殿下没有看到太后娘娘的神色,太后娘娘刚刚脸都绿了。”梳茶坐在矮桌便沏茶,一边止不住笑意。
她笑笑,手中捧着玉珏把玩:“你啊,也太沉不住气了。往后我们长公主府处在舆论中央,行事说话可不能像你那样毛躁。”
此时,门外传来通报:“殿下,邢尘求见。”
“进来。”
进来的人果然是阔别几日的邢尘,风尘仆仆的样子都不留意披风上沾染了几片泥巴。
“邢尘,你才刚回来也不回去休整休整,要过了寒气给殿下怎么办。”梳茶有些嫌弃,转身便递了一个小手炉到她手里。
“殿下命我一结束手头上的事便回来复命,邢尘不敢让殿下久等。”
她也是晓得眼前人的脾性。邢尘这个人啊,倒是很会办事。交给他的大小事情都能办得妥妥当当,她很是欣赏。
“你别理她,她也只剩这点威风了,”倾阳长公主轻笑了声:“我让你办的事,你办的如何了?”
“那对母子已经进了城,我亲自看着他们敲了兴州知府府衙门前的衙鼓,被外边当差的领了进去。”邢尘接过梳茶递上的热茶:“殿下料的没错,一路上想阻拦的,想杀人灭口的可不少。所幸有燕翼堂的人替我们解决了许多躲在暗处的,替我们省去了许多力气。”
“接下来一切都顺理成章,殿下放心。”
“甚好,”她尝了尝案上的干果:“我让你提前几天进城,一路上辛苦你了。这最后了却痕迹的事情,你多费点心思,莫要让人查到我们头上。”
“他们母子两个一路辛苦,到处躲避杀手伤痕累累逃回兴州。到兴州府衙前击鼓鸣冤,最后由兴州知府将此时报给陛下,这一切才是顺理成章。若是查到长公主府在此事上有所介入,恐怕事情不会如我们所愿。”
门外的梅花树朵朵红梅长在枝丫上,远远看去倒是不失为一道美景。
“待会儿梳茶你去将树上的梅花都摘了,送到容止那里让他给我调一个梅花熏吧。”她欢快地望着,良婶她们天天担心她晚上睡不好,整间房里面前前后后不知熏了多少安神的药熏,那药草的味道干涩,她不是特别喜欢。
反正容止那家伙在后院闲着也是闲着,让他忙一点他便可以少找一些麻烦,纵然容止不惹麻烦便高兴不起来,但老是收拾容止惹的麻烦便让她高兴不起来。她思来想去,在让容止高兴不起来还是让她自己高兴不起来之间果断选择了前者。
“对了,我听说先前殿下与漱玉斋的联系都是交给容公子,往后还是让属下代劳吧。”邢尘开口,容公子身手虽然比之一般人好出太多,但想想他的性格,顿时觉得那小子还是偶尔逗逗鸟赏赏花便是最好,不把自己弄丢已经该夸夸他了。
“容止自己告诉你的吧。”她笑笑,容止那小子实在好逸恶劳得过分:“他怕是觉得大晚上的冒着风雪潜出去实在不符合他潇洒快活的性格,在门口等了你许久便是告诉你这件事吧。”
容止今日一反常态,不出去听曲赏舞,也不逗鸟赏花,听闻邢尘今日回府便一早等在门口给他接风。他回府的时候还纳闷了不久,然后容止就自己憋不住全告诉他了。
言语间还将他盛赞了一番。说什么能力超群武功非凡啊,然后再说说自己多么可怜啊。好像前几日第一次送信过去的时候还未翻过府墙,便硬生生地被人家的侍卫当做小贼暴打了一顿。
事后还一副“不是本公子学艺不精,是人家屋子里有高人”的说法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倾阳长公主看着自家侍卫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看吧,都叫你们拦着他不让他来了。”
“左右我也没打算让他长久给我送信,我脑袋被夹了才会把如此重要的大事交给他吧。”她站起身,走到门廊旁:“现下你回来了,这事自然便会落在你的头上。往后还要辛苦你。”
“属下甘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她缓缓看着门廊外,良婶又着了婢女小厮到小厨房里倒腾小食。几日后便是元旦,也有几个小厮婢女拿了几个红灯笼挂在门廊上,添一添喜庆。
她思索,声音缓缓:“想必今夜,有人要为此彻夜难眠了。”
月落乌啼,大街上打更的人才刚刚走了一遭。
雪夜里的寒风还是很刺骨,在家家户户都挨在暖炉火盆旁取暖时,一辆马车悄悄停在一处府邸前。马车上走下来一位穿着斗篷的人,急匆匆便往府里赶。
府邸门上高高挂着的牌匾,牌匾上大大书着梁国公府几个大字。
“你说什么?!”梁国公坐在主位上,一脸惊慌:“怎么会出这样的事?你不是和我说这件事一定会万无一失的吗?”
堂下,身着斗篷的户部尚书刘墉一脸惊慌:“原本的确是万无一失,那村子里的所有人也的确是死绝了啊,谁料留了两个活口,还一路状告到御前。”
“梁国公,此事若是闹起来,恐怕我刘家满门都算是保不住了!臣倒是无所谓,但此事若不是有梁国公你在后面推波助澜,这样十恶不赦的罪名,给我几个胆子我都不敢啊!”
“你什么意思?”高远气的站起身:“刘尚书这是要拖我下水不成。”
雪夜的风冷得刺骨,朝堂上两个身居高位的大臣却流了一身冷汗。莫说如今倾阳长公主参政,高家已经不能一手遮天,就算是高太后权势鼎盛的时候,皇帝也不会轻易为此事善罢甘休。
若是此事被揭发出来,自己保不保得住小命不说,肯定会连累宫里的太后。虽说太后对此事也有参上一脚,但恐怕,此次太后也无能为力。
“这样,刘尚书你先回去,明日一早我便赶在朝会之前进宫面见太后。此事待我与太后商量过后再议。”高远扶额,抬手招来了门外的府中总管:“送刘尚书回府。”
“大人,求大人看在我刘墉这些年对高家,对大人忠心耿耿的份上救我一命啊!”刘墉起身,此事他已无计可施,可高远如此语气如此对待他,他不知梁国公是否真的会救他一命,可此事关乎他刘家一家老小六十几口人的项上人头,当初他便不该为了拉拢高氏替高远做那样的事。
那边厢刚送走刘墉,高远便即刻到书房里找出了这几年与刘墉的往来信件。吩咐梁国公府的总管:“这些信件,你即刻便拿去烧了。”
“老爷这是打算放弃刘尚书吗?”总管接过那一大撂的信件,这些年的金钱往来,事务往来梁国公府和刘尚书府上一直都交往甚密,那一大撂的信件还真不少。
“刘尚书是保不住了,若是陛下要彻查此事,别说整个梁国公府了,就连太后也是性命难保。”高远突然想起了什么:“你替我去做一件事。”
高远示意总管靠过去,在总管耳边压低声量说了几句话。
“是,老奴这就去办。”说完便捧着那一大撂的信件匆匆往后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