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花季过去,牡丹卸下当值花神的职务,按时返回百花洞覆命。
百花洞终年香气馥郁,牡丹轻轻掀起百花珠帘,奇妙的是帘内景色唯有一张木桌摆放着一组茶具,一张玉榻枕着一个美人,除此之外什麽都没有。
百花洞主散着长发,懒洋洋地倚在榻上,虽然听见牡丹走近的声响,却连正眼也没瞧,只顾睇着自己修长的指尖,一派悠然闲适。
牡丹似是很习惯百花洞主的行径,并不言语,迳自走向木桌沏起了茶。
牡丹将沸水注入茶壶,再以茶匙拨茶入壶,十指轻柔,水声淙淙,右手提壶来回倒入茶杯,分茶姿势优雅,茶汤浓淡均匀,整套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毫不停滞。
牡丹低眉顺目的奉上茶盏,百花洞主伸手接过,浅抿了一口,随即赞道:「还是我们牡丹沏的茶最好喝了。」
牡丹唇角弯弯,静静地站在一侧侍候。
百花洞主见状也不着急,怡然品完这一盏茶,这才似笑非笑地看向牡丹:「无事不登三宝殿,一来就泡茶,肯定没好事!」
牡丹巧笑倩兮地撒娇说道:「瞒不过洞主,牡丹就是一件事情想不明白。」
百花洞主眯起眼睛,吃吃笑了一会:「哦,我看也不见得是什麽大事吧!」
百花洞主说话向来如此,言语轻挑但没有恶意,牡丹并不将她的奚落放在心上,反而恭谨问道:「有一女子,名为倾月,不知道洞主认识吗?」
百花洞主微偏着头,跟着重复了一遍:「倾月。」
这是当日那名重伤男子念出的名字,只要一想到这两个字,牡丹胸口就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弥漫着一股难受,让她始终耿耿於怀。
她身边确实没有名为倾月的女子,只是凭着感觉这个人应该跟她有点关系,若是前世的记忆,百花洞主必定知道其中一二。
想到这里,牡丹突然感到有点紧张,双手不自觉的握紧,额上也覆了一层薄薄的汗。
时间彷佛就这样停止了,等待的每分每秒都变得分外漫长。
百花洞主像是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只是微微沉吟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漫不经心笑道:「天下女子不知凡几,本仙岂能一一识得?」
牡丹抿了抿唇,心思沉了下去,面上却不显露半点难色,只是点头称是。
牡丹早有预料,且不说同名之人多如过江之鲫,在茫茫众生之中寻一个名字,堪比大海捞针之难。
「好了,本仙想睡觉了。」百花洞主说完便慵懒地打了个呵欠,纤纤素手慢了好几拍地掩上早已张大又闭起的檀口。
百花洞主的生活最高指导原则就是活得自在,所以没有形象就是她的形象。
牡丹是个极有眼色的人,连忙动手收拾茶具,动作依旧俐落,却在归回原位时,发出了轻微碰撞的声响。
她很清楚希望渺茫,然而听见百花洞主亲口说出来,仍然不可避免的失望了。
得不到结果,到底意难平。
百花洞主略略抬眼,动了动唇瓣,还是只字不语。
牡丹如今这般,说来其中也有几分自己的手笔,她看了万分不舍,偏偏莫可奈何,有心想要提点两句,又觉得是乱了天机。
万物自有定数,一切顺其自然。
牡丹收拾完毕便欠身告退,挑起帘子之际,百花洞主像是喃喃自语,轻悠悠地飘来一句:「罢了,想不明白又何须多想?聪明难,糊涂更难啊!」
牡丹顿足回眸,百花洞主已经闭目养神去了。
牡丹缓步而行,一面琢磨着百花洞主最後那一句话。
若说一无所知,似乎又不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