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矫正着别扭的走姿,纬荷在路人眼里怪异的走走停停,这时手机响起提醒铃声。
『需要教你?』
她与林墨的对话框终於跳脱问安模式,即使如此林墨还是惜字如金,主语省略,但是她能猜到是奇葩排舞的事。
『不用麻烦啦,有兰兰教我。』她边走边输入,准备送出之际,又补上几个字,『操超凶,累死我了。』
是说人好像多少存有一种心态,当一个尚不熟悉的人还算友善的开启闲聊向话题,我们会抱有期待,试探性进一步闲聊下去,期望彼此的距离拉近,尽管不知为何要和那个人拉近。纬荷现在就是这种状况,忐忑着林墨的回覆。
打勾勾,已读。
她盯着手机,连继续脚步向前都忘了。
十分钟,没有动静。
哎,这就是传说中的已读不回?她眨眨眼。
说时迟那时快,白得可怜的视窗里跳出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图示。
将晚时分的礼堂大门前,男子随性靠墙,像他的名字一样墨黑的额发低垂,修长乾净的手指徘徊在屏幕上,无从下手。
华皎兰是新人里程度最好的,又与蒋纬荷是深交,让她去教她应该没问题。林墨思索着,心想结束对话,手却没有乾脆关闭视窗。
……
再提醒一下蒋纬荷团练的时间好了。
……
不过华皎兰已经传达,不需多此一举。
……
那,还是结束吧。
林墨删去停留输入框的字句,滑掉程式,望着暗去的萤幕陷入另一场连自己都唾弃的思考。
怪了,平时很少开通讯软体浪费时间的他,今天怎麽特别想要打字?
初春的天暗得快,望春风的姑娘行得慢。
啊呸,谁望「春风」了啊,他的讯息又不是圣旨,她干嘛在原地翘首以待?搞得夕阳都不想等她了。
这下她终於知道为什麽脸书上常常有计较已读不回的废文了。因为那感觉真的很不被尊重啊!好歹一个语助词表示知道也好。
脚下加快步伐,再慢一点春风没来,她就要先喝西北风啦。
☽
距离「面圣」——彦柏指导的日子剩两天了。在此之前的每个假日,她都隔周和兰兰一起练舞,兰兰不在时她就自己跳,自己去抓感觉。
「你不介意有宇腾在场吧?」华皎兰放下小音箱,起身微微阖上排练室的门,只留微光透入这只打了一半灯光的空间。光线透过落地镜不断反射,光影交织成奇异的美。
就像眼前一男一女脸上默契的笑,平复纬荷自从与修宇腾决裂以来悬宕的心。
是啊!就算波折、猜忌、误会,他们终归绕在一起,绳头碰绳头,中间的缠结都不算什麽。
「不介意。」她双手交握举於头顶伸展,偶然与沉默的修宇腾对视,他眼底还是带着那一直打压着她的讪笑。
她一颤,但是这回不再退缩。她准备充分,尝试迎向他的轻视。
多麽大的突破,蒋纬荷,你可以的!「来吧!」
兰兰倩笑,眉眼弯弯打趣:「只是普通的练习而已,你怎麽这麽跃跃欲试啊?可别跟我说是因为某人在场喔,我会生气的。」
「就算人来疯也不是疯他啦。」纬荷不以为然得甩手,闻得修宇腾一声哼笑。
OK,她与他之间还是不太和平,但也无所谓。正因如此,她的挑战心更旺盛了。
「音乐来喽。」兰兰按下播放键,也站到修宇腾一侧,袖手观看。
「哎,你不一起跳啊?」
华皎兰两手一摊:「这是蒋纬荷将军的战场,我啊,强龙不压地头蛇。」
「你今天特别幽默。」纬荷边判断拍子边道。
「我也人来疯,我疯他。」兰兰指指身旁的修宇腾,得到他温柔的回视,一脸幸福。
「好闪好闪。」
「快跳你的啦!」她笑骂。
纬荷踩准节奏,翩然而有力的跳动起来。苦练多时,她总算把左脚起步练得很顺了。
她似一头乖巧的小狼,叛逆的跃舞。
莫怪乎街舞长久以来都是年轻一代的心头好,它将年少的反骨用无可置喙的方式淋漓表达。
华皎兰睨了一会她的舞,便忍不住转移注意力到身侧男人的身上。他给她一直梦寐以求的宠溺眼神……如果是发自内心的就好了。
「你不用问,我不跳的原因是,再这样跳下去,我的肢体也会真的以为动作是从左边开始。」她低声自嘲,「害人害己果真不虚,是吧。」
「你不会的,你这麽棒,在一般视角和镜面版之间转换得易如反掌。」他毫不吝啬的夸她,讽刺的是几分真心,两人都心知肚明。
「我们真是心有灵犀,你在想什麽我都知道。」她挑起娇艳红唇,容颜靓丽,极力想验证恋爱中的女人特别美丽。
「那我就信了你了,知道我很卑鄙还这麽爱我,一定是真爱。」他摸摸她的头,秦芷言脂粉不施的脸彷佛重叠在她的之上。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孩,因为对他的爱而如此相像。
「可悲。」他轻叹。
「你也是。」华皎兰有意无意地瞥向劲舞的女孩,骄傲的凤眼中有风情万种。
「我们刚好凑一对。」修宇腾勾起笑,目光如鹰,恰巧站在排练室里明暗的分界处,光影衬得他的脸几分邪魅,「总之,这事是成了。」
「不错的。」她在自己颈上手刀划过,调皮娇笑。
「那麽,依照承诺,除了我们在一起,我加码。」他薄如一层膜覆着血红的唇贴上她的耳,「试着爱上你。」
门缝外,高䠷男子的目光取代了微弱的老式舞台灯光,射入室内。
阔别日久,他又清瘦了些。避开里头不堪直视的男女,他专注看着心心念念的女孩,如此神采飞扬。本该为她感到高兴的,他却不禁蹙起剑眉。
一曲舞毕,舞步一步不错,好友的声音随即响起,却不是夸她来着。
「如果没有要练了你就先走吧,这里留给我们约会。」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兰兰就猴急得把她扫地出门。
「呀啊啊我瞎了什麽都看不见,快请便吧!」
热恋中的女人就是只女狼,最好别惹!纬荷浮夸的摀着眼,不时岔开两指朝修宇腾扮鬼脸,宣誓着自己的脱胎换骨。
原来自信是这麽令人心头畅快的东西。
他只是阴恻恻的笑,不加表示。
她也自讨没趣,乖乖替兰兰清场,自我收拾。
门缝处的光亮一明一灭,好像有什麽一闪而逝。她拉开门,却空荡荡的。
或许是老鼠吧。後台阴暗又不常打扫,会有老鼠情有可原。
不想行星战队的光鲜亮丽,背後居然是这麽恶劣的环境,她大大感叹。
强人必有其怪异之处,也许他们就是喜欢这种颓废的调调。
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华皎兰心中有股酸涩的感动。
背叛最好的朋友,让她可以走进修宇腾的心了。就像铺建了十余年的跳板,只为一朝跃上云端。
值得,要告诉自己值得。
「两位真是浓情蜜意,眼里只有对方啊。」清朗而有磁性的声音冷不防响起,那频率不属於修宇腾。
修宇腾立刻警觉地转头,阴影处一身丹宁休闲风的男子旋身而出,似笑非笑。
他眯起眼,「牧醒学长,好久不见,你怎麽忘记要常回来看看大家呢?」
「是啊,学弟越来越会睁眼说瞎话了。」李牧醒嘲道。
「是因为快比初赛了,学长要归队吗?」修宇腾充耳未闻,转移话题。
「你也知道快比赛了,」李牧醒寒冰似的目光,陡然射向一旁愣神的华皎兰,复又回到他身上,沉了眸色,「那为什麽,你们都看不出蒋纬荷的舞步全部相反?」
「看来学长也看过影片啊。」
李牧醒走近他,吐出的气息明明温热,语气却毫无温度:「你是真的看不出,还是有意视而不见?」
修宇腾也无谓的笑笑,「你心中自有定见,答与不答都不会影响你的判断。」
「哼。」李牧醒冷笑,「我不问你为什麽要这样做,反而要肯定你呢,好歹没有选择泼硫酸,尽管核心理念是一样的--得不到就毁掉,学弟真是好气度。」
「哪里,学长也好修养啊,没有现场把我打一顿,而是避重就轻冷嘲热讽,中心思想也是一般来者不善。」修宇腾不甘示弱,但无礼的话语出口,也令他暗自心惊。
他自认舞技卓尔不群,一直把亦师亦友的耀眼学长当假想敌。现在发现,後者的成分应该多出很多很多。
「你尽管耍你的嘴皮子吧,毕竟这是你赖以闯荡、游戏花丛的利器。」
修宇腾夸张啧舌,「哇,学长很少这样针锋相对呢。」
「你扪心自问。」李牧醒撇下这句话,将矛头转向华皎兰,「我记得你,纬荷的室友。不管目的是什麽,你这样和他狼狈为奸,怎麽对得起纬荷?怎麽对得起你们的友情?」
她张口,话语噎在喉头。
『你好,我是木星Jupiter,今年大四。』
脑里蓦然浮现在宿舍门前初见他的景象。
「你们真令我觉得恶心。要是再有什麽小动作被我抓到,我不会放过你们。」李牧醒不愿再多看两人,迳自转身,「让你们坐冷板凳可不是什麽难事。」
修宇腾不悦皱眉,懒得再顾忌什麽长幼尊卑,直言:「现在在为战队前景尽心尽力的是我们,不负责任、突然退队的你有什麽资格插手?」
「有种头衔叫做荣誉队长,你说我有没有资格?」他大步流星离去,暗暗咬牙,每一步踩的都是他的懊恼。
如果他没有挑在这段时间不在,就不会让小人有机可乘。
如果他没有因故退队休学,他也不会让成员间如此嫌隙丛生。
林墨那个迟钝的家伙!难道什麽也没察觉?
指导才和他聊到後天要来验收,现在要她将舞步反向重练,太迟了!
「Sun!」骤闻一声急呼,有人的细喉咙疏通了。「你、你明明是Sun!」
她不会认错的,这条神不知鬼不觉就让蒋纬荷攀附上的龙。
才撩起厚重的布幕准备要出去,李牧醒稍顿脚步,面无表情偏过头,微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显得五官深邃,目光一瞥宛如遁隐山林的君主。
他幽幽启唇:「我是木星。不过你能答应不告诉纬荷,你想这麽叫,我是不反对。」
见华皎兰没有後话,他渐行渐远,从两人视野中消失。
她松了原本紧握着身旁阴沉男人的手,不解,并且感到忿恨,蒋纬荷怎麽就有了这个人当靠山?
换作谁都不足大惊小怪,是魔鬼水星也罢,可偏偏是这个人,特别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