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书只管背着惜言走,不敢想着回去找师父,正想着回绝。
不想惜言开口了。
「我们去找师父吧!」惜言脸色苍白虚弱,她心系纪子献,她俨然已成了她唯一的亲人了。
郑嫣妤很开心得到赞成的一票。
知书皱眉:「师父不会希望我们去找她的,这会让你身受险境。」
她明白她的话可能不会有什麽作用,毕竟只有她持反对意见,但她还是要说。
郑嫣妤也明白这个决定的确太危险,也有点惭愧,只因为自己的私心,让大伙深陷危险中,也想驳回自己刚才的提议。
「那我们还是不去好了。」
惜言想要再次表达去寻师父的话,内心一急,情绪一来,突然觉得心口剧痛,疼得说不出话来。
「惜言!」
一口鲜血沿着喉,一涌而上,按耐不了,全吐在知书背上,知书不明所以,也慌乱手脚。
「怎了?」
「惜言吐血了怎麽办?」郑嫣妤心里也没底。
知书赶紧将惜言轻轻放下,搭上脉,脸色凝重。
原来知书也会治病呀!白担心了。
「怎麽样?」
「我探不出来。」知书神色凝重。
「…你不是会把脉。」
「我…我只探出气息十分紊乱。」
唯一医术高超指望的医生,也就是惜言,但她怎麽替自己看病啊?
两人正一筹莫展时,惜言觉得好些了。
「我没事了。」一手搭着另一手替自己号脉,眼睛轻闭,过了许久,才淡淡开口。
「我的心脉里,被打入一根毫发银针,细微短小,我一运气,它便在我心脉里乱窜。方才,许是刺穿血脉而出血。」
二人闻之震惊。
知书气愤「太恶毒了!」
郑嫣妤惊「太厉害了!」
方瑶才十一、二岁左右年纪,竟会做这样的事情。
知书说道:「我们别去寻人了,还是快躲藏起来吧!」
「那八阵石…」
「请相信我们师父会藏好的。如果连师父都无法守住八阵石,我们去了能如何?」
知书这话说得在理,她们的确什麽都做不了,还可能拖後腿,说实了只是担心八阵石被夺取,忧心师父的安危。
惜言静默静思一回儿,冷静多了,面上无泪也无表情,苍白的像白绢,一丝颜色全无。
「那我们走吧!去寻一处休息场所,我好累哦!」郑嫣妤见二人不发话,就赶紧提要求,主控话题。
知书再次背起惜言,惜言静静趴在知书背上,寻找心脉那发丝毫针,想办法逼出体外。
郑嫣妤跟在後头又累、又渴、又饿,但见知书背着惜言,一路上更是辛苦,便不敢喊累。
终於走出多树的雾幻林,林外小镇宁静无喧嚣,几户猎户人家,错落有致,分邻别院,知书随意走进其中一户,贴了斑驳晒褪色春联的一家,轻敲木门。
「不知道人家在不在?希望在家。」三人满心期盼人家来应门。
却迟迟不见人。
只能寻下一家,三人走向北面,另一户简单贴着倒春字幅的门口,红纸黑墨仍艳,只是字却不好看,像刚练字的小孩涂写的。
知书再次轻敲门,这时鲜明朝气的孩童声喊叫着:「娘!有人敲门啊!。」
一名挽髻盘发的少妇来应门,後头跟着一个剃光侧面发,只留顶上一撮扎辫的孩童。
「谁呀?」那少妇微开门扉问,见是几个姑娘,还有个似乎身体不大好。
「这位大姐,打扰了,我的妹妹心病犯了,我们正要去镇里寻大夫,但人生地不熟,寻觅无果,现下天色已晚,又无处可去,您让我们借住一宿吗?我们明日就走。」
知书客气小心问着。
那少妇也大方。
「大妹子,没事的,无妨,就进来陪陪我们娘俩吧!」
打开门让她们进去,招手让她们进右侧闲间,
那孩童见有人来,开心的拉着郑嫣妤的手。
「大姐姐你陪我玩儿吧!」
「这…」这小孩热情的让人招架不住,无法拒绝,但见知书已背惜言进屋,郑嫣妤打哈哈的说:「小弟弟,我先放下东西,等等来陪你玩吧!」
那孩子听了笑嘻嘻也跟着一起进了。
堆着杂物的杂物间,少妇连忙拿来一张圆椅,拍开灰,惜言示意坐下,知书在圆椅旁蹲下身子,让惜言坐定,便与少妇一同收拾,一角落,有张布满灰尘的木床。
「大姐,这儿我们来收拾就行了,谢谢你。」
知书向少妇弯腰行礼。
少妇爽朗笑道:「叫我杜鹃吧!甭一口一个大姐的。那你们整理一下,我去炒几样菜,等会儿一起用啊!」
三人点头致意,望着杜鹃离开。
知书和郑嫣妤赶紧趁此时收拾屋内,挪出空间,铺好睡铺。
惜言坐在椅上也没闲着,一直凝神聚气寻那根毫发银针,却遍寻不着,一直无果。
半时辰後,那唤阿宝的孩子来喊着:「大姐姐!吃饭了。」
古灵精怪的脸上堆着笑,说完就跑走。
简单的青菜来自後院的菜园,为了招待,还取来几颗鸡蛋香煎,一碗碗白热的米盛自杜鹃之手。
杜鹃其实五官轮廓非常漂亮,不像寻常农家猎户,郑嫣妤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越看越觉得是喜饼盒上绘得古典美人像。
杜鹃招呼大家吃饭,也去唤阿宝吃饭,却遍寻不见人影。
「咦?刚还在呢!还叫我们吃饭呀!」
「阿宝?阿宝?」
只见那阿宝窜爬到树上去了。
「阿宝!快下来,你上树作什麽?」杜鹃又气恼又担忧。
「我摘几个果子请各位姐姐吃呢!」
「别别别!当心!快下来!」
阿宝手抓着几颗大果子,一时间也不知如何下树,又怕手上的果子跌坏碰脏了,多方顾虑之下,脚下一踩,空了,就要从树上摔下来。
知书早关注着,一蹬腿,飞身一旋,拉下惊魂未定的阿宝,紧闭双眼怕得不行,见自己双脚着地,一时呆愣反应不过来。
睁眼後看到着红衣的知书和急得流泪的杜鹃,才知道自己没事了。
「娘…」
「你这孩子,怎麽不知道危险呢!都说过了别往树上爬,你倒不听话。」杜鹃一股脑儿将担忧化为唠叨絮语。
「我…只是想给各位姐姐采果子吃。」
这孩子也真让人暖心,是个体贴的好孩子。所幸有武功高的知书,否则真不知道怎麽办呢!
「好孩子,等你长大了就可以摘果子给你娘亲吃,况且,谁说摘果一定要上树呢?」知书拍着阿宝的头说着。
知书看遍藏书阁的书,见识一定过人,有点子。
「不上树怎麽摘果子呢?」阿宝狐疑,从没想过原来还可以不上树摘果子。
「等我们一起吃完饭,我教你。」知书一脸幼儿园老师模样,看得郑嫣妤不禁笑了。
从见知书第一面就是板着脸,凡事照规矩,守规定,处事利落,不拖泥带水,有话直说,个性思路,也不亲近人,不讨人喜欢,这样的一个人,面对一个孩子,却柔软的变了个人一样。
大夥放松紧张的情绪,一起围桌吃饭,一人一碗,两小碟菜,一碟煎蛋,再多也没了。
可见娘俩生活不易,却还肯为她们开门,提供饭菜,给她们一处落脚。
实在让人感到温暖,饭菜过後,阿宝差点用命换的果子洗净上桌了,已被杜鹃切片摆齐,像是餐馆那样的摆法,更让人觉得,这杜鹃像是从别处来这儿隐居的女人。
果子脆甜多汁,伴随众人笑语,一盘见底。
一轮明月悄悄上升,阿宝倦了,趴在杜鹃肩上睡着了。
惜言见那睡甜的小脸,感到岁月静好,不过如此。摘下手上绿的通透的镯子,递给杜鹃。
「惜言妹子,你太见外了,我怎会图你们什麽呢!」
「杜鹃姐姐,您一人带着孩子不易,身上留点总是好的。」
方说至此,杜鹃便潸然泪下,一时不语。
她没说过,她没有丈夫,她们也没有问起阿宝这孩子的来处,她们实在是一群善解人意的姑娘家。
惜言见杜鹃没伸手过来,便将镯子,放进泪滴湿的手心上,镯子暖暖的,是惜言带过的。
杜鹃泪眼感激着看向惜言。
这夜难得寂静,是相较这几日而来,难得的太平,三人好不容易能睡上一觉,知书睡前换了另一套浅粉色衣裙,躺在靠近惜言的木床旁稻草上,而郑嫣妤躺在知书右手边。
迅速沉入一个梦境里,她梦见爸爸一身衬衫西装裤,提着公事包去公司,哥哥穿着球衣手里揣着篮球出门了,她则是背着墨绿色的书包,身穿制服,出门上课,下课去补习班,一切如旧,生活一成不变,这样的平和,以前觉得正常,甚至有些厌倦,经过这次逃难,才知可贵,好想回去,好想家,好想一觉醒来,睡在自己房间的单人床上,睡在蒂芬妮绿的床单上,有着同色被子盖着,有着床头柜的马克杯可以半夜渴了喝水,有着一间方便上厕所的浴室,有着…。原来自己已经这麽幸福又幸运,还在不满足什麽呢?
她内心有许多混乱,混合短暂的梦境,缠绕成混沌,最後散开,什麽都没有,一切原样,还是一人在这异地,流连,想返,怎麽才能回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