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藜引领着二人徐行,边走边向杜怀宇解释道:「立春之日,东风解冻,又五日,蛰虫始振。以我浅见,二十四节气中,就属惊蛰最有生气,冰雪消融、春雨浇灌、万物复苏,天地一片欣欣向荣。如要体悟『生机』二字,於此日踏青最是有收获。」
「杜公子作画技巧已臻佳境,却少了些情怀。与天地有情接轨没有诀窍,唯用心而已。」
郑思络见杜怀宇不甚开悟的模样,便从旁提点道:「表姊,杜子美有诗云『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大概就是你说的那种境界了?」
白藜闻言一笑:「正是。无论是画作或诗作,要能撩拨他人心弦获取共鸣,凭藉的就是作者其中遣怀。又如李义山的夜雨寄北,全篇不见情字、浅白清雅,其中隐含的思念之情却含蓄动人,夜雨满秋池暗喻寥落秋心无处宣泄,剪烛西窗云云亦是给来信之人一丝寄托。作画亦大抵如是。」
杜怀宇从前读书只为应付科举,对於诗赋等并不甚琢磨,闻二人对话,虽仍懵懂,但他本来心思单纯、灵台清明,兼之二女旁徵延引,竟似也有一些感悟。
冰冷雨水自伞檐飞溅而下,打湿了杜怀宇棉袍下摆,雨声之外,另闻流水淙淙,宛若裂帛碎玉,清脆铿然。他抬眼望去,只见一道数千尺的瀑布自危崖飞腾而下,宛如千军万马之势,着实壮观。
「公子,今日便试着感受此山生机,以瀑布为主题作画吧?」白藜温言道。
其时雨势甚大,杜怀宇正踌躇该如何展纸作画间,却见郑思络抿嘴一笑示意他往後方看去,竟是一间精舍隐身於几竿翠竹之中,好不清雅别致。
「这是我爹从前写生之处,他过世後便留给我了。」白藜淡淡解释道,杜怀宇见她神色戚戚,也不便多问。
白藜引领二人进屋,只见一张画案摆放窗前,往外看去几竿修竹之外,正是方才那道宏伟瀑布,清凉之意扑面袭来,杜怀宇不禁为此景色在心里暗叹了一声好,遂展纸研墨、凝神作画不在话下。
他今日览阅美景、又得二女解说,作画时颇有些心领神会,待得作画完毕回过神来,方省得二女皆不在室内,独留一个镂空云鹤纹铜熏炉紫烟袅袅,也不知道点的是什麽香料。
但见留书一封在案前,杜怀宇连忙拆信展阅,只见书信上墨色新鲜,白藜的清丽字迹书道:「观公子画瀑布云水,已颇得清凉之意,兼之翠柳丛间黄鹂嬉戏,饱含生机,可见公子已然领会情韵之道,足以聊报故人之恩,藜窃感欣慰。」
杜怀宇怅然若失,看了白藜留书一会儿,又看了自己的画作一会儿,愣了好半晌,回头见自己的油纸伞孤零零地搁在一旁,正欲起身拿伞,却见伞边一个桃红色的小布包里盛着几块白糖糕,他拿起了一块含在口中,待得甜美滋味化在舌尖,他一腔愁绪方得有些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