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被太子下令禁足,这事儿可大可小。毕竟谁都知道太子殿下跟他的这位所谓正妻根本没有情份可言。但是太子为何下这个命令,那原因就很让人好奇了。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瞒得了的秘密,齐书玉巡查梅嘉一趟,带了一个女人回到皇城的消息很快便在整个皇宫散布开来。
对於这件事,御帝其实有点崩溃。齐书玉非得在这种他终於像个储君、能控制住整个局面的时候闹出这种传闻来吗!
齐书玉对於所有人的看法十分地不在乎,他忙完所有工作後,想的都是如何讨得嫦若嫣欢心。对於越演越烈的流言,他根本懒得去管。
传得难听一点,到时候嫦若嫣本人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她本人比传言还要好,就不会被批评太多。
太子殿下的小算盘打得精妙,偏偏漏算了一个变数。
太后也听说这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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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缀锦被禁足之後几天,日子就闲适得几乎到了颓废的地步。齐书玉的确想得周到,什麽都安排得好好的,让我觉得自己像被豢养的金丝雀。
倚着暖榻上的矮几,我从小碟子里拈起一块糕点,慢条斯理地塞进嘴里。嚼了两下还来不及吞下去,外面夜莺就走进来,神情严肃地道:「嫣小姐,准备一下吧。太后娘娘派人来了,是她身边最得力的宫女素心,要请你去懿宁殿。看来太后娘娘很重视你。」
我错愕地一下从暖榻上弹起来,於是那口糕点就这样卡进了我喉咙里,让我噎得死去活来。
「⋯⋯太后?」好不容易咽下了糕点,我才乾咳着问道:「让我去懿宁殿?!」
夜莺点了点头,伸手来拉我,「起来,我给你打扮一下。要去见太后,可不能太随便。」
我的思考先是停摆了一下,然後高速运转起来,「等一下!别打扮得太过。」
夜莺取首饰的动作顿住,她看向我,眼神带着疑惑。
「你想想,梅嘉是穷地方,若是那儿的女人一进宫便穿金戴银的,你觉得太后会怎麽想?一定会觉得我是贪图富贵。」我解释道:「你想啊,姑且不论以前的我是什麽身份,现在大家看我就是个梅嘉人。一来没有家族势力,二来没有金钱後盾,换言之太子看上我只不过是美色,那麽太后一定先入为主地认为是我勾引在先。如果我又打扮得太花枝招展,她老人家不直接把我撵出去才怪。」
虽然我完全没有想要留在宫里的意思,但我也不想被人误解,平白无故地招致厌恶。既然我现在暂时离开不了,那总要想办法帮自己打下良好的形象基础嘛。而且太后有请,我要是敢拖拖拉拉,绝对会被贴上摆架子的标签,到时候我不就完全被否定了?
夜莺是聪慧的,三两下便了解我的明白。她笑了笑,给我挑了套素淡的蓝色衣裳;发丝盘成简单的圆髻,簪了支简单的银钗,其余就没有多余的饰物了。
很快地打理好自己,我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夜莺跟在我後面,毕恭毕敬的样子。
外头,太后派来的宫女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眼底带着一丝审视。我弯唇,知晓这场斗法已经开始。
按着之前夜莺教的,我微微勾起唇角,笑未露齿,得体自然,同时轻轻屈膝,柔柔地垂首,优雅大方地一福身,再温婉地开口道:「民女,见过素心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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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兄!大皇兄留步!」听到身後传来齐书涵的呼唤,齐书玉停下脚步,转过头去看正小跑过来的自家二弟。
才刚下朝,找他有什麽事?他还赶着回东宫去跟嫦若嫣嘘寒问暖一下呢!
「太好了大皇兄,总算有追上你。」齐书涵也站定了脚步,爽朗地笑道:「前几日你都匆匆忙忙的,臣弟都没办法转告舅父的邀约了。他想在酒楼宴请你。」
「哦?袁大人要邀本太子?」剑眉微挑,齐书玉唇角轻勾。袁奕要邀他?定是为了此回梅嘉之事,毕竟这次的事件可是让户部忙得天昏地暗,「那麽,时间呢?」
「明日午时二刻。」齐书涵微笑,「到时候臣弟也会去蹭一顿午饭,大皇兄不介意吧?」
齐书玉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应对合宜的笑容以敷衍过去,但是在他眼角余光里出现的江顺却让他的注意力转移开来。
「太子爷!太子爷!」
老太监一面跑过来一面焦急地大喊。齐书涵见此,便顺势道了声告辞後转身离去。齐书玉颔首致意後,才看向江顺道:「出了什麽事?这般匆忙。」
「那个⋯⋯」江顺纠结了一下嫦若嫣的称谓,「夫人被太后娘娘找去啦!太子爷,这可如何是好?」
「什麽?!」清雅乾净的嗓音猛然拔高,太子殿下的脸色顿时就像噎了颗鸡蛋在喉咙,古怪无比。
若是太后那边出问题⋯⋯嫦若嫣定是无法顺利安稳地待在宫里的。但是太后老谋深算,嫦若嫣自己,应付得了吗?
齐书玉越想越不妙,他也不管江顺还想说什麽,转身就拔腿往懿宁殿的方向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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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什麽情况啊现在⋯⋯
坐在椅子上,我低眉顺眼地微微垂首,双手规矩地交叠在腿上。看似平和,但是我心里其实根本七上八下的。
到了懿宁殿外,我被素心领着直接往前厅的方向去了。而太后已经等在那里了,我有些忐忑地行完礼,便听得她给我赐座的话语。然後她老人家便静静地不出声了。
於是我也不说话。敌不动,我不动。
太后端坐在座位上,一派轻松淡定地捧着茶杯喝茶。一片让人感到沉重的寂静笼罩在头顶上,我数着自己的呼吸,尽量保持心情的平静和思绪的清晰。
第一千九百二十次的换气,太后开口了。
「倒是挺能沉得住气的。」她语气极缓,连嗓音都淡淡的,让我无法捉摸。
不过既然她老人家都开口了,那应该是暂时没有危险。
我噙着微笑抬头,轻声道:「太后娘娘过奖了。」
我知道自己的长相在这皇宫里,一定会震撼到所有人。所以看到太后虽然巍然不动,眸中却划过一抹锐光,我完全不意外。
「现在哀家知道,为何太子会执意要带你回来了。」仍是和缓的语速,然而却添了几分力道。太后坐正了身子,一双保养得宜却仍看得出历练的眸子清淡地扫过来,看起来似乎是在重新评估我。
「你知道前任太子妃吗?」她问。
我温驯地点点头,同时却丝毫不温驯地开口:「那麽娘娘知道,民女其实并非自愿随太子殿下回宫的吗?」
「这话,哀家不信。」太后不愠不火地回答,「玉儿的身份、相貌、能力,都是百里挑一的好。你如何能证明,是太子强行带你回来的?」
「因为,民女已是有夫之妇。」我笑道,满意地看到太后的神情终於有了几分不对劲。我端起一旁的茶杯,悠悠哉哉地浅抿一口。
若是太后能因此把我赶出去,那就再好不过了。
想得美好,现实却往往能让人感叹命运无常。
外头传来一阵喧闹,接着没过多久,一身深色朝服的齐书玉就风风火火地快步走了进来。他阴沉着脸,幽深的凤眼燃着星星点点的怒火,俊俏的面容上隐隐笼罩着一抹戾气,看上去很是凶狠,偏偏又勾着唇角,邪魅惑人。
「⋯⋯孙儿见过皇祖母。」齐书玉再气,仍是有礼地行了一礼,然後又立刻道:「皇祖母,为何要把她找过来?」
「你这几年就像个和尚,每个姬妾都不碰。如今去一趟梅嘉,就带了个姑娘回来,哀家自然好奇,是哪种姑娘能让你破戒。」
太后捧起茶杯喝了口茶,摆手示意齐书玉坐下。同时一旁的小宫女也奉上了茶。齐书玉落座在我旁边,放在腿上的双手紧握成拳,似乎正努力隐忍着什麽。
「谁知道,你带回的,竟是个有夫之妇。」太后语气极重,原先淡然的视线也在瞬间锐利起来,如同两把锋利的剑,直勾勾刺向齐书玉。明明只是一个眼神,看着内敛,力道和威势却都十足逼人,宝刀未老。
我被陡然一变的氛围给震得僵了一下。勉强镇定後,我却发现齐书玉完全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而且还有闲情逸致端茶啜饮。
「她自然是有夫之妇。」他笑道,拉着我站起身,直接走到太后跟前,「皇祖母,难道您不觉得,这个才是您的孙媳妇吗?她的丈夫,便是孙儿。」
「皇祖母,这是若嫣啊,那个您小时候也抱过的嫣儿啊。」说着,他扩大了唇边的笑容,灿烂而魅惑,邪气横生。
我抬头看他,无法抑制错愕地瞪大眼。我怎麽会是嫦若嫣——我的意思是,我是叫嫦若嫣没错,但是我并不是原本的太子妃嫦若嫣啊!齐书玉这是在胡说什麽啊!
「齐书玉,你⋯⋯」我急忙开口想澄清,却被他猛然捏住了手。力道不会弄痛人,但是警告的意思很明显。
警告我?你现在在颠倒是非黑白你还警告我别说话?!
我抿唇,轻哼一声,打算看他如何自圆其说。
太后沉默了半晌,才又清淡地开口,而且神情不知为何带着一些怜悯,「玉儿,嫣儿在三年前便死了。鸩酒是你亲自送过去的,你忘了吗?」
牵在我手上的修长指掌猛然收紧,我感觉到一丝细微的颤抖。我偷偷往他的方向瞄了一眼,却只看到他微微低下头,墨黑的浏海盖住了半张脸。
「⋯⋯那时,孙儿将人偷天换日,让替身喝下了毒酒。然後让若嫣在别人帮助下出宫⋯⋯」乾净清雅的嗓音低低地流泻而出,声调轻得几乎要飘散在空中,而且还有几分颤音,「那时候,我知道她绝对不是凶手⋯⋯但是我没有办法找到证据证明她的清白⋯⋯是我能力不足,无法护她周全⋯⋯才累她这般⋯⋯」
握在我手上的掌很凉,原先还有的温暖完全消失,我垂眸,突然就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那时候⋯⋯那时候,我不好过,他呢?那时候我好像没想过他。没有想过他的处境、他的为难。现在他说这些,究竟是说给太后听,还是说给我听?
我咬咬下唇,犹豫了一下,最後还是反手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掌心。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麽,我只是觉得,不论是他还是我,这时候总是需要互相安慰一下的。
因为,那时的我们,都还太弱小,却已经承受了许多。现在想来,都是心酸。
太后还有点怀疑,「太子,你句句属实?」
「若有诳语,天诛地灭。」齐书玉很乾脆,短短八字,果断决绝。
当朝储君,如此尊贵,敢发如此重誓,由不得不信。
於是太后又转向我,扬起一边眉毛,「嫣儿,既然你是嫣儿,方才为何不说?」
哦!这种时候完全就是演技的用武之地了!
我把握住刚刚那一份伤感的最後一丝余韵,微调一下脸部表情,再酝酿一会儿,露出了一抹充满了忍气吞声的勉强微笑,「因为⋯⋯在大家看来,『嫦若嫣』已经是个死人了啊⋯⋯」
大概是我们真情流露的关系,太后有好一会儿没出声。
静默半晌,她叹息,「罢了⋯⋯」
「你们俩先离开吧。哀家有些乏了。」她挥了挥手,有点像是在赶苍蝇。
这是不是代表,我跟齐书玉安全过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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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告~第七十四章鸿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