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至浩自梦中惊醒过来,满身冷汗,余悸犹存的恐慌使他急喘着,他伸出右手,想在床上找些什麽,但右边的床却冰冷空无一物,这发现让他立刻惊坐起身。
但一定神,他就看见了尹恩卉,她就坐在阳台边的躺椅,出神地望着山景,印着美丽图腾的披肩都掉了一半下来,却不自觉。
紧绷的肌线松弛了下来,他浅笑。
抓过挂在床头的白色休闲裤套上,裸着上身,走至她身旁坐下,替她拉好披肩。
「醒啦!」
她回神,不意自己会看到一片春光,脸部表情有些僵硬地问:「你不冷吗?」
「会啊。」他理所当然地点头说:「所以我穿上裤子了。」
「既然这样,那你是不是应该连上衣一起穿上,才能达到御寒的功效啊?」
她偏着头,用力戳了戳他的手臂。山上的早晨,雾气可是重得很,他穿成这样子,八成是想得一次重感冒看看。
「干嘛这麽麻烦?!」他突然紧抱住她,「有你就可以让我上半身温暖起来啦,当然下半身也可以。」
这种说法实在是很难不让人家想歪。
她红着脸,决定当作没听到。
「你刚刚在想些什麽?表情那麽严肃。」他漫不经心地问。
「想我爸妈。」思考了好久,她还是决定坦白告诉他实情,「昨天你睡着的时候,我接到了我妈打来的电话。」
「她说了什麽?」他的回应平静地得出奇,她没有察觉不对劲。
「我离家之後,爸爸身体每况愈下,一直被糖尿病折磨着,去年出了车祸伤到右脚,伤口因为糖尿病没有办法癒合,引发严重的溃烂,最後动了……截肢手术。」
红肿的眼睛里已经没有眼泪,她轻轻叹了口气,「但是,爸爸始终不能接受失去右脚的事实,精神上很不稳定,妈妈只是希望我能回去看看爸爸,让他心情好些。」
她是家中的独生女,爸妈结婚的晚,本来以为没机会生下孩子,却得了她,那喜悦不是欢天喜地可以形容。
从她牙牙学语到她长大懂人事,夫妇两人盼了好久,也不期望她做什麽大事业或者多麽孝顺,他们只希望她能嫁个好丈夫,安安稳稳的过生活,然後偶尔回去探望他们,那就是最大的幸福。
然而,她却连一样也没有办法满足他们的心愿。
离家之後,甚至一次也再没有踏入家门过了。
她一直对年迈的父母亲感到万般愧疚。
这样的心情,她却从没有向他说过,只因为她懂他,她明白他会为此而加倍的煎熬。
「那你的决定是什麽?」听完了她的话,他只是如此问。
「我想回去看看爸妈。」
他起身,慢慢踱回房间里。
「孙浩?」
他是不是不高兴了?
「我可以去吗?」她希望能有他的同意。
他转头,给了她一个笑容,「准备一下吧,一会儿,搬家公司的人就来了,我会请他们绕路到云林一趟的。」
「谢谢你。」她笑中带泪。
背对着尹恩卉时,孙至浩那抹笑容不覆了踪影,表情深沉看不出究竟是喜亦或是悲。
++++++++++++++
云林,出於某着惧怕的理由,孙至浩从未实际踏上这块土地,有时因为不得不而非经过此地的时候,他也会以最快的速度离开。
会让他有如此的排斥现象,也许是因为尹恩卉的两个最亲最爱的人就居住在这里,而这两个人曾经强烈地反对他们在一起吧。
他始终害怕着……
「孙老弟啊!」
搬家工人拍拍孙至浩的肩膀,抱怨着,「还要等多久啊?都已经两个小时了,我看你要不要进去提醒一下你女朋友啊?不然再这样子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到高雄都不知道几点了,卸货再回台中我看都要天亮了,我们兄弟俩明天都还有其他工作要做呢!」
他想了下,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千元,「这给你们先到附近去喝个茶,很抱歉让你们等这麽久,他们五年没见了,难免有很多话要说,如果回程耽误到了,我会负责加钱赔偿你们的。」
「我说孙老弟,你做人可真是实在,年纪轻轻难得一见喔。谢谢啦!我们一会儿回来。」
两个工人领了钱,快快活活地到附近找乐子去了。
孙至浩看了一眼尹家的大门,从口袋里摸出早上搬家工人塞给他的菸,点了火,慢慢地抽起来。
烟丝缭绕乘风而上,扩散再扩散,然後缓慢地消失於空气中,只留下了难闻的气味。
学会抽菸,不需要什麽理由,但是戒菸,却必定需要一个或更多的理由才能坚持下来。
他看着自己夹着香烟的手指,有些不明白,明明已经五年没碰了,为什麽还是熟练的像昨天的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