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时，篝火为这漆黑的夜添染上几分暖意，映得人心里也暖呼呼的，令长行旅途带来的疲态削减许多。
「哼哼哼，作为一个偃师，怎麽能不会烧菜？」少年清朗的嗓音漫开，带着十分的骄傲与得意。
在篝火附近找了一圈，收集足够的佐料用的砂仁後，他们围着篝火开始烤起肉来。
「……我说，你烤肉怎麽不翻动？你这样烤，下面会焦的……」蓝衣马尾少年瞅了瞅少女烤肉的举动，露出一脸肉疼的表情，「唉，这分明就是浪费食材好吧？一边去一边去，我来烤～」
少年夺过少女手中的叉烧肉，两手边仔细翻烤着肉食、边头头是道：「呶，你们看，烤肉要这样，等冒出油了就翻一翻……你们看我干啥？我脸上有灰？」
叽叽。眼巴巴垂涎望着肉的小黄鸡上下跳着，似是在催促。
「只是没想到乐公子当真会料理，大开眼界了。」温文清雅的男子浅笑道。
「对啊，想不到你出身富贵人家，竟还如此心灵手巧……」一身装扮显得英姿飒爽的少女点头赞同道。
闻言少年又是一阵得意洋洋：「哼哼，那当然～而且我可是无师自通──从小嘴馋，自己随便琢磨一下而已～」
「真的？」少女露出一脸意外，随即佩服道：「那你可真聪明呀！」
「……啥？」
「做饭很难，我总是做不好，被师父说了很多很多次！」少女回忆着以前的事，语气不无低落地说：「好在後来师兄学会了，不然师父一出门，我们就只能吃咸菜拌饭……」
「……好可怜啊你……」少年一脸同情，随後望向对面的男子：「那阿曙你呢？瞧你好像也不会烧菜，虽说君子远庖厨吧，但出门在外嘛，只啃乾粮那些也太惨淡了……」
男子眨巴了下眼，回道：「我对口腹之慾不大，只要味道且行，吃什麽都可的，不过若美食在前，自然是要好好品尝品尝～」
「诶，那阿曙你可等着，这肉快烤好了，等会儿就让你嚐嚐本偃师的手艺！」
「我拭目以待。」男子莞尔一笑。
……
………
一梦终了。
古曙缓缓睁开眼睛，从床榻上坐起身，一手扶额，纤长眼睫微垂，做一思考状。他在想着适才的梦，无论是梦中的古道场景、还是梦里的少年少女、眼巴巴望着烤肉的小黄鸡，都是那麽熟悉与怀念。
那是他和他们初次相遇相识的地方，也是他和他们第一次共品美食……虽然只是一道再简单不过的烤肉，可却已抵得上世间大多御品佳肴了。
只是时光荏苒，故人已逝，他终究只能在梦里、在回忆中思念故人。
时间过去太久、太久了……
微啓唇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下床落地，打理下衣物，又到一旁放置水盆的小架前，施法过热，拿布巾沾湿擦拭脸面。全身上下都整理好後，他才出房门走下楼，想来今日是一年一度的花灯节，客栈比前两天他来时人要多了些，看小二在桌间来来回回走动，脸上冒汗都顾不及擦，是有些忙不过来了。
不过这番热闹也不只花灯节到来的缘故，听说有好一阵子虞山翻云寨的山贼时不时就出寨掳人，闹得人心惶惶，而今多亏一位黑衣少侠勇闯翻云寨，将那些穷凶的山贼一一诛之，这一喜事刚巧又碰上佳节，於是今年的花灯节便比以往更加热闹了。
镇民可都打定主意，要藉着花灯节大大庆祝一番呀。
花灯节是琴川特有的节日。
琴川则是江南一带有名的小镇之一，不只因镇中古朴色香的建筑独具水都特色，更因有许多贤士都是在琴川的书院出去後而一展名气，於是跟着带动琴川一波外地客闻名而来的风潮。
同样地，琴川的花灯节亦是吸引外来客的主因。
古曙走出客栈，放眼望去街道上人来人往的，几乎都要以车水马龙来形容繁盛景象了！
他颇有闲心地逛了逛一些感兴趣的摊贩，途中还在一个摊贩前猜中灯谜，获得了一盏花灯。越往前走便离摆摊的地方越远，人也就逐渐减少了，直到快拐过一个弯道，周围已经见不到他人，寂静得与夜摊上的热闹完全像是两个世界。
而当他拐过弯就突地察觉一道凶煞非常的气息，紧接着是兵器相撞的金属刺鸣声，他心头一紧，想也不想地快跑过去，那感知到的气息他非常熟悉，同时心下也略微一松，总算找到人了。
眼前画面很是凶险，便见一名黑衣少年如似发狂失了神智，手中握着一柄形状古怪隐隐散发不祥之气的血色断剑，正朝一提着一把长镰刀的蓝衣裙少女气势汹汹地不断进攻。
眼见黑衣少年祭出大绝招欲置少女死地，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蕴含风刃的清气袭去格挡住断剑，紧接着倏地一身影纵跳挡在少女面前，一手以指尖施放灵力抵住剑身。
「你……！」少女诧异地盯着突然现身的男子。
古曙顾不得身後满腹疑惑的少女，现下情况十分危急，他必须赶紧让少年恢复神智才行。
「屠苏，已经没事了。」古曙语气温柔地开口唤道，伸出右手轻抚上少年的脸颊，一股温热透过掌心传递到接触的皮肤面，同时清和纯净的灵力也被以缓缓传达到心间处，唤醒人的记忆。
少年那双被血气沾染上的瞳目渐渐清明，如黑曜石般深邃又澄明的眼眸转也不转地定定看着面前的人，他微微啓唇低声吐出：「二师父……」接着再撑不住从体内涌上来的疲惫之感，他放任意识晕了过去。
眼前的人，是他可以完全放心信任的。
嗷──尖锐的鹰鸣声在半空中响起，一只成年的黑白大鹰振翅飞到两人身边。
「啊，他……晕过去了？」
古曙接住少年瘫软下来的身子，听到身後传出的声音，他略带吃力地转头：「姑娘可有伤到何处？」
「我、我没事，只是轻伤而已，倒是他……」少女赶紧摇了摇手，然後往前走了几步，凑近看了看昏厥过去的少年，神情有些担忧。
古曙上下打量了下，见少女身上的确只有几处剑划过的擦伤，微微松口气，还好没有酿成大祸，不过能够在已经失去理智的少年手上只受到轻伤，可见少女的身手不凡。细细看来，少女容颜清丽脱俗，眉目清明纯然，一身空灵剔透的气息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来，亦不敢有丁点唐突，倒是个世间难得的清新如出水芙蓉的女孩儿。
「无事，只是从刚才的状态恢复过来一时脱力晕过去，很快就会醒过来的。不过得找个地方安置才行……」古曙思索下，又道：「我打算绕点远路回客栈，姑娘可要与我一道？正好我行囊里有些疗伤的药，可给姑娘治疗下。」他背着人，不好再往回走，毕竟会经过夜市，太惹人瞩目了。
「好啊，我跟你走。」少女点点头，笑着应道，她也不放心少年，总要等人醒来才会心安。
於是古曙背起少年、顺手收好那柄断剑後，让大鹰在空中跟着，便和少女一起往另一方向的街道走。
「……呜。」一只金毛小狐狸躂躂从阴暗的角落里跑出来，见陌生的男子和刚才与黑衣少年交手的少女要走了，赶紧跟过去。
──。
朦胧间，一道蓝衣白发的男子的背影渐渐现身。
「屠苏，你体内煞气纵横，尤以朔月时最为严重，无形中便可令你杀心重重。为师冥思苦想亦无法可解，唯有冀望以清制浊。」清冷的嗓音很熟悉，那是他的师尊紫胤真人。「崑仑山天墉城乃是天下清气鼎盛之地，虽无法消弭你体内凶煞，却可减轻其将你蚕食之势。生死攸关，万不可擅自离开崑仑，切记、切记。」
似是等了谁的应答後，紫胤真人复开口：「焚寂之剑定是上古邪物无疑，邪剑有灵，远古之威，为师亦驾驭不得。此剑似具吸煞之功，力量与你煞气系出同源，虽不至此消彼长，却可略为吸纳你身中浊气，故由你保管，但切勿受其牵引、失去本心，更不可让焚寂为他人所得。」
这些隐含一位师父对弟子关怀忧思的叮嘱之语，无论谁听了都只感满心温暖，没有过拜师的人、或是没有碰上这般关心弟子的师父的人，肯定都会很羡慕，希望也能遇上这样的好师父。
紫胤真人的背影渐渐消失，随之的是另一道同样很熟悉的背影，他知道背影的主人有双血珀的眼眸。
「屠苏，从这个月开始，每逢朔月就由我帮你一起渡过煞气的发作。」他的二师父古曙用以略为安抚的语气这般说，「想来无须我多说，你自己的情况自己更为清楚，煞气有增长之势，虽然微弱，却也不可轻忽。天墉城内汇聚的清气只能压制你体内煞气，却无法阻止其增长，须知就像一容器的盛装物有限，再如何挤压必定会有装满而爆开的一天，到那时连同容器本身都会爆裂。」
「当清气再无法压制煞气，必定会受煞气的控制、影响神智……这样的结果，是紫胤和我都不愿看到的。而既然清气只能压制、也找不到方法净化，那麽目前我唯一想到的可行的方法就只有──」
後边的话听不清，视线逐渐模糊起来，他挣扎着想仔细听下去，奈何这时候意识不受他自己控制，竟强迫他陷入黑暗中。
没多久，他感觉到体内受煞气影响的疼痛、沉闷逐渐减轻。
『……身体里……煞气有减弱之势……这股清流、是……』一股如清澈沁凉的水滋润的灵气缓缓在他体内游走，将如凶兽肆意乱窜的煞气驱走了一部分，就像二师父曾说过的，每逢朔月是煞气最为满溢之时，那麽只要把多余的部分剔去，以让煞气维持一定的、他可承受的量度，就不用担心煞气的增长积累会使他有一天失去神智，化为杀人不眨眼的疯魔。
『……可随後涌动的暖意又是……煞气慢慢缓了下去……身体里的疼痛沉闷全都消失了，连几次战斗下来未调息好的内伤也好了……这气和刚才的清流同源，真的是……』
一想到那人，百里屠苏就顾不得再让意识沉沦下去，唰地睁开眼睛。
耳边有笑语交谈的声音，大概为了顾及床榻上的人有刻意压低音量，两道声音他都听过，只其中清润的男性嗓音他更为熟悉。
指尖下意识微动，这才发觉他的一只手正被人握着，从交握的掌心中一道如沐春风般的暖意缓缓流入他体内，他细细感知，这股灵气的确是──
「醒了，可还有觉得哪里难受？」察觉到掌心的动静，古曙停下与少女的交谈，他侧过头略略低下俯望床榻上的少年，当视线交会之际，他那双血珀眼眸微眯带上浅浅笑意。
百里屠苏眨了下眼，然後坐起身，先是低头看了看彼此交握的手，再抬眼定定盯着几个月不见的容颜，眉眼如画，俊雅如仙，他的二师父当真是世间最好看的人了！
「……已无事，让二师父担心了。」
「你也知道我会担心呀。」古曙笑眯眯，话中意有所指。
百里屠苏抿唇，不作答。他明白，无论这时候他回答什麽都是错，即便二师父会体谅，可是他的行为终究是让二师父伤心了，还有师尊。
见他如此，古曙无声一叹，然後抬起另一只手冲着他眉心的朱砂点了点，同时也放开了两人交握的手，停止渡气。
百里屠苏握了握还余留温度的手，突然觉得空落落的，显在脸上的神情更冷硬几分了。
「你突然昏过去後，我急着要安置好你，原想回客栈……不过半路上遇到一位叫欧阳少恭的人说是认识你，见你不妥，就领着我们到这艘船上了。」比起绕远路回客栈，还不如选择近一点的船舱，早些安置好人，他才好赶紧治人。「晴雪也很担心你，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在一边为昏迷的少年治疗期间，古曙和待着无事的少女闲聊，至於那位欧阳少恭则要处理点事情，到最後面的船房，并不与他们一起。
透过闲聊，古曙和少女也都简单介绍一番，算是熟悉了。当然，还知道了百里屠苏和少女私斗的原因，其实本不至於闹到这地步的，只是就这麽恰巧碰上朔月之日，百里屠苏身边没有邪剑焚寂助吸纳压制煞气便一时失控，擅自和少女开打了起来，所幸最後两人都无事。
百里屠苏移开视线，看向拖着张凳子坐在上面的蓝衣少女，後者注意到百里屠苏的目光，眼睛一亮，微笑道：「淫贼你没事就好啦，你突然昏过去我吓了一跳，还好有阿曙哥在～」
噗哧。听了少女喊百里屠苏淫贼，古曙忍不住掩嘴轻笑出声来，诶、这少女可逗趣呢。
说来，少女会叫淫贼，是因白天百里屠苏要经由雾灵山涧下山回琴川时，不小心撞见在瀑布下水潭中沐浴的少女，虽然百里屠苏慌乱中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好解释清楚，奈何少女执意认为他就是窥看人洗澡的淫贼，还擅作主张要惩罚他，就用定云索把他定住，然後拿下他的剑，要他追到人才肯还。
後来少女等百里屠苏解定等到肚子饿了，就先离开，口中还不忘提醒百里屠苏能行动後一定要追上她。
於是就有夜间古曙经过巷路看到的那惊险的一幕了。
百里屠苏脸黑了，「我不叫淫贼！」
少女一拳打在掌心上，点点头：「对哦，听阿曙哥说你叫百里屠苏，嘻，一时没改过来。我叫风晴雪，交个朋友吧，你这人满好玩的，养的鸟也威风～」
站立在木架上的大鹰似是听懂少女的夸赞，得意地嗷叫一声。
她……夸阿翔威风？百里屠苏微露诧异。
因为大鹰阿翔体型的缘故，他下山几个月了，碰到的人一见到阿翔就说是肥鸡或肥鸟，这还是头次听到有人夸赞阿翔。
见气氛因少女风晴雪的一番话就缓和下来，古曙更觉少女是个妙人，印象观感也就更好了。
「对了，你能告诉我关於那把剑的事情吗？是怎麽得来的？」风晴雪思忖问道，「我刚才问了阿曙哥，但阿曙哥说这剑是你的，关於剑的事要亲自问你才好。」
百里屠苏下床，伸手拿起搁置在床头边的焚寂，背上。「无可奉告。」
「这是你的秘密？」风晴雪目光在剑上顿了一顿，又道：「那～我们来交换吧，人界就是喜欢换来换去，我告诉你我的一个秘密，你就把剑的秘密告诉我好不好──」
「……」百里屠苏不为所动。
见此风晴雪也不气馁，她起身摆了摆手：「嘻，这儿的规矩我懂，打胜了才能发话，改天再找你比试，要是我赢了，一定要告诉我那把剑的事情哦！」
「勿要自作主张！」百里屠苏不悦低叱。
「就这麽说定了～」风晴雪笑眯眯，才不管百里屠苏的反应呢。「对了，苏苏，假如你认识那个毛团，和它说说，让它下回别对我那麽凶行吗？我就是想摸摸它。」
「苏……」百里屠苏脸上一僵，倏地转身一瞪：「休要胡乱相称！」
一旁当个背景板默默听着男女一对一交谈的古曙，挑眉。
这般自来熟的给人取小名，让他不免想到一位故友，会唤着另一位故友『小叶子』的娇俏女孩儿。
「哈哈，不早了，还约了刚认识的朋友一起放灯呢，我要走了。」风晴雪朝百里屠苏和古曙握了握拳礼，笑颜吟吟：「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阿曙哥、苏苏～後会有期！」
也不等两人反应，就嘻嘻哈哈地转身跑出船舱，隐约间还能听见她口中嚷嚷着：「嘻，这回铁定没念错。」
「好个性子爽直的姑娘。」一文士扮相的俊儒男子从後船房内走出，感叹道。
古曙站起身，与百里屠苏一同看向男子欧阳少恭。
「少恭，还要多谢你，把船暂时借了我们安身。」古曙率先朝欧阳少恭行礼。
「哪里，不过举手之劳。」欧阳少恭谦笑着，然後视线转向百里屠苏：「百里少侠可好些了吗？」
百里屠苏颔首，也朝欧阳少恭抱拳行礼：「多谢先生相助。」
「逢此灯会盛事，在下便临时起意租了艘船，本想与寂桐、小兰一起河上放灯，可惜未找到小兰，後来回船的路上偶遇古公子和晴雪姑娘，又见你趴在古公子背上状似昏迷，便提议将你接到船上休息。」欧阳少恭几句话就将前因後果解释清楚。
「打扰先生雅兴。」百里屠苏道。
欧阳少恭摆手，「哪里，已不早了，寂桐年迈，也正该歇下。再者，在下不过借予船供安身，为少侠疗伤、缓下煞气的可是古公子。」
「古公子法力高明，在下尚对少侠体内煞气无计可施，足见古公子於道法上的成就非凡，实是钦佩。」
古曙听了欧阳少恭的跨赞一词，赶紧谦恭道：「哪里，不过是修行久了，法力稍微高一点罢了……倒是少恭年纪轻轻在医道上就有不少惊人成就，才是厉害。」在上船时，他就已从欧阳少恭的介绍中知道，此人是青玉坛丹芷长老，专修炼药之术。
只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欧阳少恭适才对他说的话好像哪里违和……
欧阳少恭唇角微扬，不再扯着作揖相互捧场，转而问了心中的疑惑：「只不知三位究竟遇到何事？致少侠昏迷不醒，晴雪姑娘亦是身上带伤，所幸都是轻伤，在下已给她外敷伤药用过。」
「……」百里屠苏沉默，眼底飞速闪过一丝尴尬。
古曙看出百里屠苏不好意思说是自己把人家姑娘打伤，眼里带点调侃的笑意。
欧阳少恭见百里屠苏不答，便也不以为意。「在下唐突，本不该多问。」
百里屠苏正要开口回话，一只从欧阳少恭走出来就跟在後面的金毛小狐狸终於忍不住悄悄探头，然後躂躂地走出来，怯生生看着百里屠苏。
「险些忘记还有个小东西，它似乎一直跟着百里少侠，从翻云寨一路过来琴川，且以为是晴雪姑娘伤了少侠，对她可凶得很。」欧阳少恭顿了下，随即看了一眼古曙，微笑道：「後来在古公子的安抚下，才收敛了脾气，我瞧它有点认生，同为一度相处过的牢灾之友，便带着它直到少侠苏醒。」
小狐狸可凶巴巴了，就算有大鹰在一旁虎视眈眈也忘了恐惧，只要风晴雪想靠近百里屠苏，就会凶狠地吱吱叫，还伸爪一通威胁。後来古曙看不下去，就抱起小狐狸柔声安抚，小狐狸像是知道古曙是对百里屠苏好的人，没有朝人发脾气，而且在古曙温温柔柔的安抚下，焦躁的脾气逐渐缓和下来，等意识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还很有灵性地害羞用尾巴遮脸。
这时阿翔又见小狐狸，鹰眼闪过垂涎，激动地嗷叫出声，蠢蠢欲动。
百里屠苏冲自家宠鹰摇头：「阿翔勿闹。」
阿翔只好作罢。
小狐狸轻叫一声，然後走到百里屠苏面前，刚巧它背後是一扇开着的窗户，虽然今日无月，但恰逢花灯节，外面依稀有灯光耀影，在众目睽睽之下藉着光，地上的金毛小狐狸逐渐变化为一个娇小玲珑的黄衣少女，身上还有未变化成功的耳朵和尾巴。欧阳少恭、百里屠苏见此一讶，连性子淡然的古曙也微微露出一丝意外。
古曙对於少女是狐妖不感奇怪，只是他先前接触过小狐狸，粗略算过小狐狸的年龄，按理说不该这麽早化形的……
「屠苏哥哥……」少女如铃铛般清脆好听的声音唤着少年。
「这……古往今来，多有狐妖报恩之说，莫非……」一阵沉默不语，欧阳少恭率先打破气氛。
「我……襄铃是来江南找娘，可是一直一直都找不到……在山上玩的时候就被那些大块头抓去了……要不是屠苏哥哥来救……」狐妖少女口中的大块头就是翻云寨的山贼，山贼可能见它皮毛稀奇又像是有灵性，便也将它抓去与人一起关住，作为炼妖丹的素材之一。「……那时候在山洞里，身体动不了，可是你们讲的话我都听见了……」
「我一定要报答屠苏哥哥的救命之恩！屠苏哥哥叫襄铃做什麽，襄铃就做什麽──」
「不必。」百里屠苏语气冷淡，此时已恢复以往的冰冷漠然，转过身去不再看少女襄铃。「翻云寨中我只为救人，对你何来救命之恩？雾灵山涧中见你真身，便已知你是狐妖，人与妖本非同路，你且去吧。」原来小狐妖白天也跟到了雾灵山涧，只是中途被阿翔发现，认定是可吃的猎物，就飞过去要抓，小狐妖害怕就细细尖叫一声逃跑了。
虽然一时逃了，却也没有死心，还是在琴川找到了她想要报答的恩人哥哥。
襄铃听了顿感伤心，抬手捂脸揉着眼睛呜咽起来：「呜呜呜……屠苏哥哥是不是嫌弃襄铃没用，连变人都变不好……有时候、有时候耳朵和尾巴还露了出来……」
「可是……我真的很努力了，会、会扑蝴蝶……还会抓虫子……屠苏哥哥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呜呜呜……」
百里屠苏听着襄铃声声泣诉，无奈地抬手扶额，对这自己送上门来的金毛小狐妖倍感头疼，只好闭上眼不理她。
他实在不擅长处理这种事……麻烦。
「小襄铃，别哭。」古曙先是伸手戳了下自家徒儿的眉心，然後走上前，微微弯下身，一边抚摸襄铃的头、一边温柔地安抚道：「小襄铃，我们都明白你想报答屠苏的这份心意，也知道你为了化人付出很多很多努力……」瞧襄铃头上毛茸茸的耳朵动了动，哭泣的声音也越来越低，古曙暗暗松口气，唇角翘了一翘。
「可是你一上来就说要报答屠苏、还要跟着他，对於人来说，碰上这样的情况难免不知所措，第一反应当然是拒绝了。小襄铃，你能明白吗？给屠苏一点时间好不好，让他好好想一想。」
百里屠苏看向一脸温柔地在安抚少女的古曙，不知为何内心有点说不上来的滋味。
这是第一次，他见到二师父对他以外的『人』这麽温柔……
「唔……」襄铃抹了抹泪放下手，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笑得温柔好看的陌生男子，又偏头望了望默然不语的百里屠苏，然後想了想，点点头：「襄铃明白了，我突然出现吓到屠苏哥哥了，就像、就像突然有人趁襄铃不注意抓了一把尾巴，还说尾巴好看，可是我吓到了，就很生气很生气……屠苏哥哥现在也不开心……」
「那我不再说了……可是，屠苏哥哥能不能好好想一想，不要直接拒绝襄铃。」
接收到襄铃带着祈求的目光，加上古曙在一旁用眼神示意他，无奈之下，百里屠苏点了点头，算作同意了。
见百里屠苏点头，襄铃一下子眼神蹭亮，在原地蹦跳，拍拍手：「谢谢屠苏哥哥！还有阿曙哥哥，也谢谢你～阿曙哥哥人也好好，好温柔，虽然还是屠苏哥哥最好了、嘻嘻。」
古曙笑叹，又抚摸一把襄铃的头毛，才收回手。
见襄铃的事暂时解决了，欧阳少恭此时开口：「百里少侠今日辗转奔波，想是十分劳累。襄铃便与在下先行告辞，让少侠早点歇息，也让少侠有时间去好好想一想～明日再言。」
襄铃没有多犹豫地点点头，「好，明天我再来找屠苏哥哥。」向百里屠苏他们挥了挥手，然後先行离开船舱。
「古公子、百里少侠，二位请自便，切莫拘束。」欧阳少恭温声道，然後也跟在襄铃後面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