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担心，子渊就交给我们，我们这里都是最专业的师资。」
「子渊，不是这样的，来，我再说一次。」
「不对，都讲几次了，你可以好好听老师在说什麽吗？」
「助听器是装饰吗？还是脑袋是装饰啊？不要每次都打了才听得懂，是畜生吗？」
闹钟震动时，他还有些分辨不出哪里才是梦境，哪里才是现实，是不是下一秒他就得起床去那所学校继续上课，果然今天还是请假吧，就说身体不舒服，於是他就那麽躺在床上睁着眼盯着天花板好几秒，才回过神伸手去拿那不停震动的手机。
直到他关掉了闹铃提醒，手机萤幕一亮，和她两人合照的桌布映入眼底时，他才恍然有种梦醒了的真实感。
很久没做这样的梦了，他想，对他来说，那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
三月的天气如孩子的脾气，说变就变，乍暖还寒，日夜温度差距极大，夏子渊微微拉开早上被罗婶强迫穿上的外套，背着书包跟顺叔和夏子容道别後，往校门口的方向走。
只是在人来人往的大门口处，有一个人影突兀地站在门边，像是在等着谁一样，夏子渊脚步微顿，本想忽略他直接走过去，却被他伸手拦住了。
「我有事要问你。」陈易齐说着，并用手比了比车棚的方向，接着头也不回地率先走过去。
夏子渊迟疑了一下，却也跟着走了过去，两人便这样一前一後，往车棚方向前行，在要上学的人流里显得格格不入。
勤美高中的车棚很大也很简陋，只有遮雨棚和四边栏杆围着，想要锁脚踏车还得提早抢在栏杆周围的位置停，陈易齐熟门熟路地寻了一处较矮的栏杆，身姿俐落地翻了上去，看来身上的伤是全好了，然後他就斜坐在那，从背包里翻出一本空白的测验纸跟笔，低头写着什麽。
夏子渊一手插在口袋里，等到陈易齐把纸递过来时，才凑近一点去看。
『你跟李敏在交往？』
夏子渊抬眼看了陈易齐一眼，看他没什麽表情，便默认般颔了一下头。
看见他的动作，陈易齐眼睛微眯，收回了纸继续写着：『李敏眼睛是瞎了吧。』
忍住想掉头就走的冲动，夏子渊还是默默地看陈易齐用看起来耍帅，实际上写字很艰难的姿势写着：『不过算了，她都眼瞎这麽多年了，不差你这一个。』
陈易齐还在写着，夏子渊稍微放空了一下思绪，想起那天两人在楼梯口遇上，陈易齐不由分说就挥着拳头冲上来，他下意识地闪过了，陈易齐还不屈不挠地往他身上揍。
他挡了几下，没搞清楚陈易齐到底发什麽疯，加上他心情极差，火气也上来了，架住他的手推了他一把，两个人互相推搡着，他被推着撞在墙角多了几道擦伤，而他一拳挥空用力砸在墙上，因吃痛所以退了几步，结果霎那踩空阶梯往後摔去，他反射性伸手去拉他，虽勾住了但却因重量而没能拉住，手腕也因此些微扭伤，陈易齐从楼梯上滚了下去，模样凄惨并且刚好被闻声而来的主任抓个正着。
所以其实他们也不算打架，不过就是互推了几下，而且他到现在还不知道是为了什麽。
夏子渊回过神来，陈易齐已经又写了一大段字，他凑过去看了。
『我告诉你，你根本配不上李敏，你只是运气好，之前那几个都比你好太多了，至少他们还能正常沟通，不像你，要跟你讲个话还要写字比手画脚的，麻烦死了，你要是识相点，就快点跟她分手。』
麻烦死了，陈易齐之前也常常跟他说这句话，夏子渊低下眼眸，陈易齐并不是一开始就这麽讨厌他的，他也曾经在他刚转来时，不停找他说话，他还把助听器拿下来借他戴过，只是不知道什麽时候开始，他没了耐心，懒得跟他说话，只嫌他麻烦，开始捉弄他。
『你要是真的不识相，想跟她继续交往，那你最好记住，她愿意跟你交往就是施舍你，在她还没有厌烦你之前，你最好对她好一点，一千倍一万倍对她好，除非她腻了你要跟你分手，否则你就是她的狗，只能听她的话，绝对、绝对不要让她哭，要是被我发现你又让她哭，这次可就不是揍你那麽简单。』
好不容易别扭地写完，陈易齐一抬头看到夏子渊那张淡定脸，又有点不爽了，把笔收了，写的纸通通塞进夏子渊手里，接着手一撑，跳下栏杆，书包拿了就走，留下夏子渊一个盯着手里的纸发呆。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夏子渊伸手去拿，萤幕上显示着美瑷传来的讯息。
『美瑷：我觉得我快受不了了，她逼走你，现在要来逼走我了，为什麽每天都要看到她，为什麽我的世界里都是这种人，是不是我死了她就开心了？』
他的睫毛微颤，指尖犹豫了一下，却还是点开回覆键，打着：『不要这样想，她是那种人不代表所有人都是那样的。』
夏子渊想了一下，本想劝她或许转学会好一些，但在想起对方和他相似的经历，便作罢了。
他收起了手机，将手中的纸仔细地摺好收进口袋里，他的确是运气好，才能在这麽大的世界里，再次遇见她。
他慢慢地走回了教室，班上几个同学如往常般大声地向他打了招呼，他也带着笑向他们道早安，而在他座位後面的她正咬着笔写试卷，等到他走到位置上轻敲她的桌子，她才抬起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向他说早安。
『小敏：今天怎麽那麽晚到？』
『子渊：子容睡过头了。』
『小敏：哈哈哈，小孩子嘛，多睡点才可以长高。』
被李敏的回应给逗笑了，夏子渊轻轻按着按键继续打着字，而另一封来自美瑷的简讯就那麽躺在他的手机里，孤零零地没有被打开。
*
日子不知不觉到了四月，正是春夏之际，勤美高中即将举办大型校庆，按照惯例，学校两年会举办一次为期两天的校庆，第一天是校内运动会，第二天是开放参观的园游会，以往小型的校庆就只有一天的校内运动会，所以这次二年九班的同学们格外兴奋。
班会时大家表决後决定要卖制作较为简单的可丽饼，於是导师特意利用自习课的时间带大家到家政教室练习，全班乱七八糟地调制面糊，到处都是惨叫声，整个教室荒唐的灾情跟吵闹的状况，让夏子渊这个总是淡定的人都开始有点担心园游会的客人会不会拉肚子。
「不、要、吵、架。」夏子渊看见隔壁桌的同学正在为面糊为什麽会这麽水而争执，忍不住过去劝架，结果被两人拉着评理。
王欣仪跟游可菁跑过去看热闹，还在旁边加油添醋，叶若兰表示无言，转过头去问正在专心调面糊的李敏要不要过去帮忙，李敏挥挥手说她在忙，夏子渊自己可以处理好的。
於是当名侦探夏子渊终於找出原因，是两人都不知道对方已经加过牛奶的状况下又加了一次，事件圆满落幕时，李敏已经完美地做好了金黄色的酥脆可丽饼，刷上一层香甜的巧克力酱，并切了薄薄的香蕉放上去，她偷偷抬头看见没人注意她，便先把可丽饼藏起来，自然地介入气氛热烈的补救面糊现场，说着如果用好了就把她男朋友还来，大家立刻大笑着把夏子渊推出去，转过头继续研究湿答答的面糊。
李敏拉着夏子渊回到没有人的调理桌，又回头看一眼在别桌串门子的叶若兰她们，便拉着夏子渊两人蹲在桌子後面，变魔术一样把可丽饼拿出来给他试吃。
『你做好了？』夏子渊惊讶地用手语问着，现在全班都还困在面糊迷雾里，比对李敏这个还冒着热气的香脆饼皮根本是神的产物。
「对啊，你吃看看。」李敏点点头，把可丽饼往前一递，她对自己的手艺还是有把握的，毕竟小蛋糕什麽的都已经难不倒她了。
夏子渊看着她那带着笑意的脸，顿时想起她之前送他的蜂蜜小蛋糕，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可丽饼，唇边也扬起了微甜的笑意：「好、吃。」
「嘿嘿，好吃吧。」李敏得意地笑笑，跟着剥了一块边下来吃。
两人偷吃了大半才被回来察看情况的林诗晴发现，李敏直接被揪住带到中间去教大家做可丽饼，剩下的巧克力可丽饼则进了王欣仪的肚子里。
李敏的声音从周围的吵杂声中隐约传出来，夏子渊就站在後头看着她，窗外的阳光透过教室暖暖洒落在她身上，她轻眯着眼睛认真地说着话，彷佛看见那一日，她也是那样认真地对他说喜欢，还有那她软软落在自己唇上的吻。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麽的夏子渊，瞬间红了脸，明明没人注意，却自己心虚地咳起了嗽，下一刻同学们好像说了什麽，夏子渊听见自己的名字，却没听清他们在说什麽，但大家都笑了，纷纷看向他，对上那些善意的眼光，夏子渊忍不住开口：「用、好、了、就、还、我。」
教室一静，接着所有人更大声地笑着，李敏脸红着被大家推着『还』给了夏子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