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因为空调坏掉而有点儿冷,在早上离开被窝之後,手脚就会一直保持着低温,连差点被暖暖包给烫伤的手掌也会在闲置个几分钟後便回归冰冷。
被塞了保冰剂的城市轻吐着白烟,袅袅上窜,与灰尘和颗粒一同抹脏了云彩。天空总如蒙上了层灰,阴暗得连太阳的光都难以穿透。
这种日子就是连起床的动力都没有,宛如整个世界都停止转动一样,没有提供生产力的必要——尽管最後还是会很悲催地发现,在地球不会为任何事而停止转圈的基础上,时间根本是把水给泼出去一样地消逝,丝毫不留情面。
虽然是这麽说,但我还是秉持着「在冬天的假日就是要在被窝里赖到天荒地老」的原则,非常标准的挥霍人生、浪费生命的典范。
我大概就是那种一遇到冬天就自动变成废物的物种吧,还是多肉的那种,俗称多肉废物。
这是我前几天从脸书的粉丝专页上看到的称呼,我觉得现下这状况是挺适合拿来形容我的。
而在今日,在又是放假日的今日,我完全忠於自我地再度躺在暖和的被子里耍废,只有拎着手机的双手露在外头,觉得冷的时候就缩回被窝里、放在双腿间搓一搓取暖,待到暖得差不多了才又伸出去外面回覆讯息。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整,七点多发现叫不醒我而无奈地独自承受冷风出门办事的她大概还要再半小时才会买午餐回来,表示我只剩三十分钟可以跟我的床铺相亲相爱了。
意识到这难过的事实,我决定先把手机放在一旁,把自己给塞回温暖的小空间里再度小憩一下。毕竟待到她回来之後,我就要进到能让我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变成低活期的冷空气中,那大抵是一项非常艰钜困难而又不得不达成的任务。
热度的攀升让睡意有如浪潮一般倾覆理智,眼前的景色在我将双眼眯成细缝之後渐渐模糊,好像一切都那麽虚幻,不真实到我的存在其实是有待商榷的。
我好像做了个梦,做了个可能是真实故事的梦。
我看见了她,她还是那样耀眼,耀眼得像温柔的光,而我是或淡或浓的影子,在暧昧之间随着她梦游。
她偶尔会慢下来回头等我,我试图再努力点去碰触她,却在转瞬之间她又走到了更前头。轻柔的光洒在她的身上,像平时隐藏起的巨大羽翼,将要带着她飞到我再也到不了的地方。
她很好、很好,好到我碰不了,甚至好到连相遇也是种奢侈。
我的双脚像涂了三秒胶在脚底,黏在原地再动不了,只能朝着她好看的背影伸出了手,却怎麽也勾勒不出早已模糊的轮廓。
我慢慢地收紧手,关节的僵硬那麽鲜明,或许是我其实很不甘愿吧——不甘愿,明明没好好地抱紧她过,就被冠上失败的名号。
如果遇见她真的就已经花光了我所有的运气,那我所留存的好运还够不够换得一个拥抱?
我要的很少,一个短到只够走过世纪的拥抱就好。
尽管我不是一个被幸运眷顾的人,但我总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被奇蹟给找到。
温和的光在不经意间点亮了我周遭的灰暗,我的双手像捧住了光,黄橙在我的掌心晕染,犹如栖停的萤火,只是多了温度。
我猛地抬起头,正巧对上展着翅、正旋於空中的她,那双眼睛清澈得我都能从中看见自己惊愕的神情。
如果真有奇蹟找到我,那个奇蹟,大概就是她吧。
我将手往上伸,刚好碰到了她的指尖,神经末梢传来的热度与触感是一如既往的熟悉。
「柳——」
「黎惜你是猪吗?睡这麽久。」
我从梦中被强硬地拉回现实,睁开双眼的时候,我的内心是惊恐的,只是我却张得很平静。
我瞥了眼放在床头的闹钟,十一点四十三分。多睡了十三分钟的我觉得心情很愉快。
我看向把自己包得毛茸茸的她,弯起笑容,「没办法,就算我是猪也是你选的,只能怪你自己眼光不好罗。」然後就趁着她被堵得语塞、还没动手打我之前翻了个身,把被子给裹得更紧了些。
可能是看我防护得太严实、没地方可以攻击,她就只是用她冰到快冻僵的手捏了捏我的脸当作还击,「就只知道耍嘴皮子……好啦,赶快起来吃午餐,我买了粥。」
我微微转过头看着她,眨了眨眼,「外面好冷,你喂我。」
「黎小惜,你起不起来?」
看到她沉下脸和声音,又把双手放到胸前环起,我就知道再闹下去我就得饿到晚上了,於是马上拽着被子坐了起来,一脸无辜地看着她,「起起起!我起来了!」
她用看没救的脑残的眼神看着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再拖,待会粥冷了不要来跟我哀,自己想办法。」说完就转身走出了房间,完全没有要等我的意思。
我垂下头挣扎了好一会儿,才万般艰辛地爬出被子的保护,在感受到万恶的寒冷之後连打着哆嗦。虽然很想马上跳回床上,但她都下了最後通牒,当耳边风的下场就是我的午餐实在难保。
我搓揉着已经发冷的鼻子,拿了两件懒人毯後就朝着客厅的方向迈进。
先下楼的她已经捧着她自己的粥窝在沙发一隅,看着电视边慢慢地挖着粥放进嘴里。
我走到沙发後方,弯下腰、把比较厚的那件懒人毯盖在她的身上,等她双手都穿过袖子後,我才把自己的这件给反套在自己身上。拉了拉肩膀的部份确认不会滑落,我走至餐桌,从保温袋里拿出还温热的粥,然後就窝向沙发的另一边。
打开了盖子,蒸腾的热气立刻扑面而来,暖和的气息让我差点把整张脸都埋进粥里,还好理智还是提醒我要记得趁热吃、不要玩食物。
挖了一口粥放到嘴里,看到电视上正播着我们都看过的电影,我便朝她扔了个问句:「今天公司有甚麽事?我记得今天你也是放假。」
我记得她任职的那家游戏公司很少会找放假中的职员去公司,除非是发生了什麽大事——不过看她这样子,倒也不太像有大事发生的状况。
「董事会那边有跟小企业合作的商事要讨论,有些环节解决不了才跑来找我而已。」
她的口吻还很平静,大抵是还没从高冷总裁的范儿里登出,切换到任性女友的模式吧。
「辛苦了——哎,对了,我刚刚有梦到你欸,你是不是偷想我?」
她拿着汤匙的手愣了一下,然後就一脸狐疑地转过头盯着我,「梦到我是代表你想我吧?」
我勾起嘴角,伸出食指左右摇了摇,「研究指出,思念自己的人才会在自己梦里出现喔。」
「……英国研究少看点。」她没让我有调侃的机会就转移了话题,「你梦到什麽?」
我顿了顿,决定把今天的梦替换成之前梦到的情节,「我梦到我忘了你。」我停了会儿,将剩下的粥迅速吃完後便把空了的碗放到桌子上,并往她的方向蹭了过去,「明明记事本、电脑和手机里都有你,但那些照片都很模糊,我完全记不起你的样子——也记不起我们之间的事情,只知道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她只是看着我,难得地没有说话。
「我去到我们之前一起去的地方,湖边、山上、市集或任何景点,我都觉得很熟悉,只是身边没有你而我也想不起你。就像你只是我曾经的幻想一样。」我把视线放到其实无心观赏的电视上,「柳柳,我常常会想,假如我们其中一个其实从一开始就不曾存在,那对方该怎麽办?还会有这份记忆吗?」
在短暂的沉默之後,她又再度捏了捏我的脸,「我会记得你。」
我伸手握住了她刚好抽回的手,将脸转向了她,看见她轻轻地眨了眼。
「你的名字太特别了,我很难忘记——而且,小黎,」她转了转手的角度,不轻不重地握着我的手,垂放在毯子上,被热粥暖过的手已经没了先前的冰凉,「跟你在一起的这几年大概是我最快乐的时光了,你敢忘你试试。」
听见她的任性宣言,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我果然很喜欢她这般温柔的霸道。
「总裁大大都这麽说了,我怎麽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