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在失印後便过得沈缓,无事也是好事,府中人不敢嫌日子闷,爷虽多半不在,但可是千眼百耳、料事如神,谁也不敢随意在外头咬耳朵,更甭提搞乱子。
皇宫不算的话,祭王府敢情是八个王府中最平静、有纪律的府第了,就算有人无故消失,也没人敢喘口大气。
所以当宫中下旨如火药爆开时,府中上下百人硬是面无表情接下了,如同掌中不过落了只轻羽毛。
过了十八生辰的小姐是该成亲了,但怎麽看都像是十三四岁都不到啊!竟要被‥‥封妃进宫去了?!
真心话不敢说,客套话却绝不能不说的。
「小姐真有福气!」乾乾笑声四起,「天王隆恩,几辈子也修不来的哪!后位还空悬着,我们小姐‥‥可是爷精心调养大的,宫中八妃无人能比啊!」
「我们祭王府,终於也出了妃!其余八王府再也不能拿这来说事了。」
「祭王虽是九王,却是最有权势的王,小姐在後宫绝对是众妃高捧的身份,此後一生富贵,再无烦忧。祭王真是爱女心切,真是慈父啊!」
晚上关了门,众人说得只有更加热烈。
只是‥‥说得叹息连连。
「原来‥‥把小姐留这麽久,是这个用啊。府里女钵这麽多,原是要贡来上朝的,八个王府不都是吗?哪个真把王亲给送进去?」
应天王朝没有将王亲女子送进宫中的前例,为求新血壮大王朝,各王府一向从平民中培养女钵,再献进宫中,由天王挑选成妃。但虽说不成惯例,倒也没有明规不许王亲送女‥‥
「爷也真敢,若小姐进去有了什麽闪失,岂不带给皇上晦气‥‥」说着打了个颤。
「更别提小姐是不能生嗣的体质了‥‥倘若竟怀上龙种,不是自己归天便是龙种不保!唉,真是太不幸了。」
王旨一下,万事齐飞,连应九祭王都回来了,府里人不但要垫着脚尖走路,还得快步如飞,只要一件事怠慢了,半夜必然有事。
才两天,已有两人无故消失。众说纷纭,但如同往常,没个定论,只有缩头办事。
进宫那日,良辰吉时,整个後花园一朵花都不剩,许多宝物头一次亮相,小姐身上的金银可以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奇的是,只有两人被爷派入宫中侍候小姐,一是那才入府不久的小樱,另一个却是刚被断筋的吾非!
「小姐连惯例的十名女婢、五名侍卫都带不上,我猜的没错,小姐是被赶走的,爷不要她了,索性送入虎口,还捞些赏赐。」
「但也许进宫也好‥‥说不准热闹些、自在些,没有爷那双透人心的眼‥‥小姐能透透气也好。」
「你傻了吧?热闹?自在?上头已经有了八妃的後宫吗?」
庆锣声大响之前,祭王传入女儿。
她闪亮亮的鞋缓而无声入了主房,小樱被王挥退出房,门关上了。
「厌儿,为父挺舍不得你的,你要入宫了,欢喜吗?」闲闲地口吻,彷佛今朝女儿不过是要出门游市集。
「女儿感激。」话声淡得几乎让人听不清。
「可愿替为父的做一件事?」星月闪闪的双眼如钩般套住她,光中却似带了红血。
「是。」
王嘴角慢慢勾起,「你和你娘完全不像啊‥‥」口气似在欣喜回味,「为父的相信你在宫中也能挺住。」
她低沈着头,身形静止。
「来,将这服下。」他手中多了件物事,是一只小碟,上头一颗晶莹踢透的小石——说是石,因为那东西粗糙多角,却又隐隐折闪着光,大小仅约半个指头。
她向前取过小石,二话不说便放入口中,应九王递上一盅茶,她也饮下,才发现浆液又甜又黏,差一些吞不下去,倒是让她忘了小石更难下咽。
「很好。」应九王满意微笑,「去吧!为父的倒要看看,你在宫中如何。」
她缓缓转身,心底本以为服下的物事会有什麽立即的作用,全身上下却无任何异样感觉,仅是一身金银仍重得寸步难行。
她见到身後的人嘴中微动,却辨不出那口形的字句。
罢了。无论等待她的是什麽,她宁可自己什麽也不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