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一片白光中睁开了眼,寂静无声,庄严恢弘的欧式古堡矗立在面前,带着时光洗链的肃穆宁稳,沉淀了无数的烟硝战火,见证了一个家族的兴衰起落。
他的古堡。他们曾经的家。
没有想像中的激动,或许初见时有些诧异吧?但,也仅止於诧异而已。
这里,早已不属於他了。
他踏着轻巧优雅的步伐前进,不知时间、不知目的,完全的安静里只有那钟摆声规律的敲在心底,逐渐和心跳声融为一体。
滴、答、滴、答。
这是哪里的钟摆呢?
他循着声音走着,穿过长廊,穿过大殿,最後止步在一面穿衣镜前,有些怔然的望着镜中的身影。
那是正值青壮年的修长体态,棕发蓬松而柔软,温润的面容称不上俊俏却十分耐看,带着令人眷恋的乾净温雅,如承载着广阔天空的金棕色眼眸,一袭剪裁合宜的黑西装,谁能想像得到,这个如同天空般透彻温柔的人,是黑手党世界独一无二的王者?
「这⋯⋯是梦境吧?」他问,心底却早已有了解答。
清醒梦。
意识到的瞬间,那滴答的钟摆声突兀的放大多倍,规律的震荡着空气,彷佛在催促提示着什麽。他静静的聆听,嘴角逐渐弯起一道温润的弧。
一定是因为昨晚夜色太美的缘故。
他不由得这样想着,没有欣喜没有责怪。他迈开双脚,顺着绒毯一步步靠近声源,仍是走的那样平稳优雅,却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沉重。最後,在一道镶着金色家徽的门前停下脚步。
钟摆声穿透耳膜,滴答、滴答地一声声撞击着心跳。他弯着浅笑,握上透出冰凉温度的把手,在推开门的刹那不自觉的屏息了。
寂静无声,预料之中又预料之外,他笑容更深,静静凝望着门扉内的「回忆」。
一、如、既、往、的、空、荡。
没有应该存在的沙发、没有应该存在的书柜、没有应该整齐摆放在办公桌顶的公文⋯⋯
什麽都没有。
仅存的办公桌上,仅有一摆放端正的信函。
那样苍劲的笔迹、那样优雅的字体⋯⋯
他忽然间感受到空气的流动,本以为早已遗忘不在意的时间如浪潮般朝他扑来。
四十年又七十二天一十八小时零六分。
离别的日子。
没有的日子。
失去的日子。
原来不是不在意,而是太在乎。在乎的溶入骨髓、溶入空气、溶入在任何的一呼一吸间,所以才感觉不到,却又那样实实在在的纪录着。
原来,已经这麽久了。
原来,还是这麽的刻骨铭心。
他没有看信函内写了什麽,只是静静的凝望着眼前的「景」,弯起一如既往的微笑,溢出一声叹息後缓缓的阖上了眼。
「⋯⋯我该醒了。」
喀啦!
那是梦境碎裂的声音。
「⋯⋯长⋯⋯馆长?馆长?」少年青涩的嗓音在耳畔催促着,他睁开眼,眼神失焦好一会儿才看清了头顶的水晶坠灯。
「馆长?馆长你醒了吗?需要帮你端杯咖啡来吗?」安德烈有些担忧的望着略显迷茫的长者,虽是询问却已跑到吧台边自主的帮他冲了杯espresso。
熟悉的咖啡香萦绕在空气中,馆长眯起眼看着帮他准备咖啡的黑发少年,弯起了意味不明的浅笑,「⋯⋯安德烈,我睡多久了?」
「唔?应该才半小时左右吧?我刚看完《LeComtedeMonte-Cristo》想换本书时就发现馆长睡着了,应该没有很久吧?」安德烈边皱眉边端着espresso放到矮几上,目光有些犹豫忧虑的望着他,「馆长做梦了吗?刚刚似乎一直在呓语着什麽。」
馆长笑容更深,端起面前的espresso轻轻吹了口气,「我说了什麽吗?」
「太小声了我听不清楚⋯⋯」安德烈挠脸,「馆长是做恶梦了吗?还是美梦?」
「不。」馆长笑着抿了口espresso,歛下眼望着满布风霜皱褶的手与黑咖啡里的漩涡,「都不是。」
「只是个太过深刻的回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