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桥上望着天池水发愣,忽觉心脏震动一下,一股莫名的悸动从我胸口蔓延,我对这汪池水有一种很强烈感应,不,不是池水,让我有这等奇妙之感的不是池水,准确来说应是池水之下的某种东西。
我刚跨出一脚,打算下水一探,伯重却扯住了我另一脚,「你想做甚?」
「我就下去游一趟。」
「你现在是妖后,怎能像个没规矩的小妖在天宫随意游水?」
「谁说妖后就不能没规矩了?我就下去一小会儿。」
「不许。」伯重几乎抱住了我的腿,要是有人瞧见我俩此刻滑稽的姿态,怕是比我下水一游传得要更难听了。
伯重胆小,我知道如何对付他最有效,我伸出了一根水母触手在他眼前晃荡,果不其然,他随即放开我,用我看不见的速度逃到了桥尾。
我正得意摆脱他,方才见过的天宫大殿下以及青楠殿下一边拌嘴、一边朝我走来,我这跨腿的姿势难看,外人面前不可给息吹丢脸,我连忙把腿并好。
「大殿下、青楠殿下。」
「怎麽又加殿下了?喊我青楠。」他插着腰,像个孩童闹别扭似的。
「青……青楠。」这麽直接喊瑞兽的名字真的好吗?
我这麽一叫,青楠笑了、大殿下怒了,「你喊他名字,却不喊我名字吗?」我跟他们这麽熟稔吗?
罢了,想听我叫名字我就叫吧,「那大殿下的名字是?」
「我叫苍什。」
「苍什?」
我一脱口这名字,那湖底的东西彷佛扬起一道无形巨浪、冲进了我的心口,我浑身郁闷得紧,不自觉呼吸急促,我再次来到桥边,这池水下到底藏着何物?
「怎麽了?」青楠问我,「这天池哪里不对吗?」
「我也想知道。」
我心一横,也不管在天界神族面前是否丢人,两腿一迈便跳入池中,我在水中移动的速度要比在岸上快上数倍不止,天池虽大却不及大海广阔,习惯了大海生活的我在这儿简直如入无人之境,很快我便找到了那神秘之物。
天池底的淤泥插着一根短棍,看着应当是竹子做的,一根竹棍怎会引得我心旌摇曳呢?
「这麽紧……。」我伸手去拔,它在泥中埋得很深,我使尽吃奶力气,它仍然不动如山。
我停下喘口气,青楠猛然出现,二话不说单手便轻易将那物件取了出来,在他手中我才看清了那是何物,原来是一把伞。
那伞在淤泥中想必埋了不少时日,奇怪的是一出土就乾净无尘、没有半分泥染,红通通的伞面光滑明亮,定是上好材料做的。
青楠将伞交给了我,我抱着这把红伞感到温暖,这伞跟个活物般,有气息、有生命、有温度,可是青楠并没有任何感应。
我带着红伞与青楠一同回到石桥,一出水面便见到息吹等人怒视而立,伯重躲在人群一角,不用猜也晓得是他去告状的。
堇青御风将我从水中带起,一挥袖便替我将身上的水滴除个乾净,青楠也自己跳出了天池、以去水咒替自己收整了一番,我低着头不敢望向息吹,期望着他会顾及面子暂时放我一马。
一阵沉默中,大殿下率先开口:「会审差不多该开始了,我们一同过去吧。」他真好心,是想替我解围吧。
息吹慢慢眨了次眼、深深呼吸,我懂他这是在整理情绪,想把对我的不满压在心底,我也晓得自己行为不检,可他也不必如此动怒吧。
「走。」他领头离开,我向大殿下、青楠点了个头,随後跟上息吹脚步。
途中息吹一句话都不同我说,我只好把玩我的伞,仔细瞧着才知上头绣有很细致的波纹,它的伞面如此精致,若撑开应该很美吧,我打算将它撑开之际,却遭到伯重阻拦。
「别开。」他很严肃,不像说笑。
「为什麽?」
「这是一件法器。」
「这伞是法器?」怪不得我总觉得它有生命,果真不是一把寻常的伞。
「难说这法器是何用途,最好别随意使用,还是交给我保管为妥。」伯重说着就想拿走我怀中的伞。
我可喜欢这把伞了,才不想给他,「我自个儿收着,不用劳烦你了。」
伯重与我争执,碰巧吉婴殿下及龙太后从不远处经过,我藉着要与他们打招呼的说法逃之夭夭,与他们闲聊了两句後,息吹他们悄悄来到我身旁,脸上尽是不解与诧异。
「你们怎麽这麽看着我?」
「你知道他们是谁?」息吹问。
「当然知道了,西海龙王吉婴殿下和他的母亲龙太后呀,河伯以前带我去龙宫的时候介绍给我认识的,他们可好相处了。」
息吹、堇青、伯重面面相觑,吉婴殿下不禁问道:「诸位可是觉得哪儿不妥?」
堇青摇着扇子,似笑非笑道:「夫人不失忆了?」
失忆,是呀,方才我脑中还一片空白,眼下记忆却清晰无比,而且不单单是这一百年的过往,我惊觉自己竟连与零先生在海中相识、遇见息吹与他成婚、甚至亲手为丹祈制做平安绳的种种都想起来了,为何我会这样?
莫非这属回光返照的一种?彻底失忆前必先记起昔日记忆?我向息吹确认,他告诉我以前从未有这等状况,他们惊讶同时带着些许忧虑,人总对未知或从未经历过的事物感到惶恐,我能理解,不过我认为这是天大的好事,左右都比不断失忆好吧。
「你们别丧着脸好吗?我恢复记忆多好呀。」我就不明白他们为何一个个如临大敌的模样。
「这伞有问题。」伯重直勾勾盯着我的红伞,「夫人一拿到这把伞就记起了从前。」听伯重这麽说,似乎真是如此,这红伞竟有此功效?莫不成是什麽千年灵芝制成的神奇魔伞?
「阿音,把伞交给伯重让他去查查。」息吹命令我。
「可以不要吗?」这把红伞格外有我的眼缘,我是真喜欢。
「我大概晓得这把伞的来历,不过保险起见,还是让我研究研究吧。」
伯重握着伞身想拿走它,我死死抱着红伞,怎麽都不让他得逞,我有预感若让他拿了去,这把伞永远都不会再回到我身边了。
伯重平时看着文弱,力气倒不小,眼看我抢不过他,我一着急,不知哪儿来的念头就把红伞撑开,舜时我感觉体内充满力量,盈盈法力在经脉快速流淌,一挥手便释出一道水气将伯重弹飞百步之远,连带着周围的息吹、吉婴殿下等人也受到波及,他们虽然修为深厚、毫发无伤,可身上却被水气沾湿了一大半。
糟了,闯祸了,我惹出了大动静,天兵天将很快赶到查看状况,不少神族也围了过来,我瞅息吹的脸色比砚台还黑,这下真的要死得惨惨的了。
我撑着红伞不敢乱动,息吹等人使用去水咒恢复仪容,随後堇青向天兵天将解释这纯粹是一场误会,吉婴殿下也帮着说话,他终归是西海龙王,在天界说起话颇有份量,天兵天将这才不再追究。
我慢慢冷静下来,开始觉得事有蹊跷,虽说我体内有水神的力量、修为比从前强大不少,可我对这股力量始终不能完全得心应手,法术也是时常不灵光,今日怎得让息吹、伯重这群法力高深的妖怪吃了个亏呢?
息吹、堇青替我善後之际,朱华殿下、二殿下以及其他人也闻风而来,朱华殿下摸着下巴、绕着我打量一圈,一副啧啧称奇的模样。
「朱华,你怎麽了?」二殿下问出我的疑问。
「这不是雨伞吗?」朱华殿下说。
「现在没下雨,当阳伞也无不可。」我说。
「不,我是说这是君落的『雨伞』。」朱华殿下说出雨伞二字时特地加重了口气。
伯重冒了出来,躲在我身後说:「果真如此,这把伞便是水神当年使用的法器。」
水神的法器!这把红伞原来是水神之物,我是水神转世,所以对这把伞有特殊感应也就不奇怪了,只是水神的法器应当很贵重,为何被丢弃在天池中、还被埋在泥泞中这麽多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