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开口,笑问:「你叫我什麽?」
此话一出,恍若一根针刺破了玄麒麟织就的圆满,她拥有与水神无二的外表,却不如她常年一身青衣,玄黑的长衫贴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材、衬得她神秘而性感,眉眼透出的妖娆也是向来清丽的水神摆不出的,一颦一笑皆明示着她并非水神。
「你是谁?」玄麒麟语态凶狠,他不能容忍有人冒用水神之貌、玷污她的形象。
她带着媚惑的姿态走近玄麒麟,冰凉的指尖滑过他的眉梢、顺着英气的轮廓来到他的下巴,玄麒麟心知此人并非他所爱的水神,但面对着这张脸,他竟移动不了。
「这话该我问你,你希望我是谁?」她靠在玄麒麟肩上、在他耳边轻言,口中吐出的微微气息吹进他的耳、乱了他的心。
「你为何有君落的外貌?」气韵不同,但她的外表论谁都找不出与水神相异之处。
「是你让我变成这样的,你不记得了?」
「我?」
她身子一转、绕到玄麒麟背後,双手缠上了他的腰,「你不是想见那位唤作君落的女子吗?是你对她的思念将我化做这模样的。」
玄麒麟回忆起飓风出现前,的确听见一句回应,如今想来她即是声音的主人,能化做人心中所念、乱人心绪,此举为魔族所长,水神因魔族附身而遭祸死去,玄麒麟对魔族恨之入骨,若此人真是魔族,玄麒麟必当场手刃了她。
「你是魔族!」玄麒麟狠狠推开她,一把雷剑凭空现於他手中,他将剑对准了她。
她嫣然一笑,拾了一缕头发把玩,毫不惧怕玄麒麟的威胁,悠然道:「魔族?我和那些家伙可不一样。」
「你不是魔?」
「当然不是,魔族成天惑人心智,我可没那闲心。」一面说着,她将长长秀发缠成一团,摊手变出一支雕着祥云的金簪固定住发髻,接着说:「好了,我就不跟你耗了,等你醒来就是想跟你道句谢,多谢你让我有了形体、降生世上,以後就各走各路,山高水长、有缘再见。」
「我让你有了形体来到世上,什麽意思?」
对於玄麒麟的提问,她未多言,转身便消影不见,玄麒麟想追,却感受不到她的气息、没有方向,他静心回顾前因後果,他先是听见她的声音说是能实现自己心愿、飓风出现、耗尽力气、醒来她已在眼前,莫非那股飓风乃她所为,她藉由某些手段利用了玄麒麟的意识而凝聚实体?
盘古开天辟地至今,从未听闻哪个种族能依靠他人意识而练成人形,即便是魔族也未有此能,她身上的气息与当时附身水神的女魔亦大相迳庭,这般看来她真非魔族,那她又从何而来?为何偏偏在麒麟族故土与玄麒麟相遇?单纯是巧合吗?
冷静下来後,玄麒麟意识到一个问题,水神已死,况且死前闹出不少动静,万一她以水神之貌游走三界,指不定要掀起巨浪,无论如何,先找到她、控制住她、问出她的出身与目的方为最紧要之事。
玄麒麟开始在三界各处寻找她的踪迹,一连数月、未有结果,虽说这段时日未曾有水神再临的传闻,但无法保证下一刻会不会有人瞧见她,无奈之下,玄麒麟找上了东岳大帝寻求援助,玄麒麟与天宫向来不对盘、与天帝长子苍什更是水火不容,事关水神,他不愿求助天宫,他也一度想回微风河畔请河伯动员水族共同查找,可河伯忠於天宫,告诉了他等同告知天宫,三思後,他还是决定向地界借兵。
东岳大帝听闻玄麒麟在婆娑岛上的经历大为吃惊,那日她感应到的怪异气息竟然能夺取玄麒麟意识中的水神形貌,只怕对方的能力远不止於此,若不早日弄清真相,对三界而言即是如鲠在喉。
「早知如此,就不该留你一人在婆娑岛。」东岳大帝相当懊悔,不过看见玄麒麟因为此事暂且放下水神故去的惆怅、来了精神,又觉得因祸得福。
「先别扯这些了,东岳大帝你对她的来历可有想法?」
「我哪知道?我也是头一回听说啊。」东岳大帝盘腿坐在一张硕大且摆满案卷的办公桌上,抱着一只与她身型差不多大的酒瓮、将头埋进里头喝了几口酒,红着一张脸道:「非神、非妖、非魔、非人,那到底是个什麽东西?」
二人谈话之际,一名地官推着一车卷宗入内,报告:「小仙见过东岳大帝、青楠大人。」
东岳大帝瞧着一车公文,叹道:「怎麽还有啊?烦不烦人。」显然她近期工作量颇重。
地官道:「这半年亡者特多,东岳大帝辛苦了。」地界乃人界生灵死後归处,东岳大帝作为地界掌管者,自然担子不轻。
「……半年……?」玄麒麟若有所思。
东岳大帝问他:「有问题吗?」
他严肃道:「半年前,约莫是我们去婆娑岛的时候。」
「你怀疑亡者数量暴增与那个东西有关?」
「查了便知。」
玄麒麟有所猜测,东岳大帝因此调来这半年的死者名册与纪录供他翻阅,也指派了几名地官帮衬他,玄麒麟忙活了半月总算找到了蛛丝马迹。
大量的死者名单中,出身、死因、年纪、性别皆不同,可他一一询问过这些亡灵後,离奇的发现这六个月中的死者有半数在生前都曾到访一处地方。
「你说『姽嫿楼』?」东岳大帝听着玄麒麟的回报,一头雾水。
「不错,姽嫿楼位於巫山山脚,那些亡灵异口同声说着姽嫿楼内住着一名人间少有的倾城女子,她自称……君落。」
「这就有意思了,走,我们去会会那个东西。」
玄麒麟与东岳大帝随即动身前往巫山姽嫿楼,若这半年多出的一倍死亡人数与那名自称君落者有关,他们便得为三界除害,今日她可暗害凡人,明日便可将手伸向神族。
清晨的巫山云雾缭绕,一栋朱红色建筑屹立山脚,玄麒麟、东岳大帝来到门前一看,惊得瞠目结舌、下巴险些掉下,这栋屋子远看还行,近看竟是一只螃蟹的形状、还是只被烫熟的螃蟹,原先二人怀着的戒心瞬间垮台,更吓人的是外墙上绘着古今中外各式春宫图,甚至有说文解字解释各图来源,他们如何也想不到这就是他们寻找的姽嫿楼的真面目。
「这什麽品味!」玄麒麟目瞪口呆。
「你能想像水神从这种地方走出来吗?」他们寻找之人可是拥有水神外貌的。
「别说了!」玄麒麟不敢想像清高的水神会与这等低俗的建筑有关联。
「那你先进。」
「不,东岳大帝你先。」
「我让你先进。」
他们争执着、犹豫着该不该进门搜查,毕竟那怪异的建筑任谁都不愿轻易踏进,玄麒麟灵机一动,打算丢颗雷弹炸了大门,想必就能引出她,这个提案遭到东岳大帝的反对,深怕打草惊蛇、对方趁机遁逃。
玄麒麟与东岳大帝持续推托谁先入内之际,姽嫿楼位於螃蟹嘴位置的大门突然开启,二人立即进入备战状态,大雾中一个人影奔来,他们同时感应到来者乃是一名凡人,最终走到他们眼前的是一名身穿道士袍、头簪子午簪的男童,这年约十一、二岁的小道士模样普通,丢在人堆里包准找不着,只是这麽一个并无修为的凡人小孩怎会出现在姽嫿楼?
他看着相当慌张,一见到玄麒麟及东岳大帝连忙驱赶:「快走、快走!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
「哦?为什麽不该来?」东岳大帝俏皮回问他。
「别问了,赶紧走就对了,晚了要没命的!」
小道士又推又撞,着急忙慌地想让他们离去,偏偏使进浑身解数也移动不了二人半分,正当小道士气喘吁吁、觉得他们力气大得离奇时,目标的她却一个瞬身出现在小道士身後,她弯腰搂住小道士的肩膀,对着眼前的玄麒麟和东岳大帝微微一笑。
「银铃真淘气,又想打扰我用餐了?」说着,她在小道士脸颊上啄了一口。
小道士名为银铃,向来正经的他哪受得了女子挑逗,立刻拨开了她、连退几步,他急道:「我说了有我在一日,绝不让你害人!」
「可他们俩不是人呀。」她瘪瘪嘴。
「不、不是人?」小道士忘着玄麒麟、东岳大帝,一张脸变得煞白,问:「莫非、莫非和你一样是妖怪?」
「都说我不是妖怪了。」她叹息,解释道:「他们是神族。」
「神!」银铃一听,突然觉得他们气宇非凡,迅速冲到二人眼前揖手道:「弟子银铃见过二位尊神。」
「你一个小道士在此做甚?」东岳大帝问。
「弟子本在世间游历修行,三月前偶然途经巫山,见此姽嫿楼心觉有异便留了下来。」
「瞧你方才的言行,这姽嫿楼肯定会吃人吧。」东岳大帝更加确信近来亡者数量突增与她有关。
东岳大帝的怀疑、甚至亲临皆未令她有半点紧张,她微微打了个哈欠、眼中湿润,举手投足风情万种,她与水神虽有无二的外貌,给人的感觉却天南地北,水神大多时候给人一种神圣不可侵的高雅,此女倒是抚媚娇柔得多、一个眼神便可让人神魂颠倒,遑论她的衣着相当清凉,一双美腿在薄纱的衣料後若隐若现,露出的锁骨与极低的领口展出无限春光,要说她俩神韵有何相似之处,便是那雷打不动的沉着、或者该说是傲视群雄的自信。
「我不知道你是什麽东西,但抓回去玩玩绝对能水落石出。」好战的东岳大帝跃跃欲试,对一个不知深浅的对手她不禁来了兴致,打算在此与她打一架过过瘾、再带她回地界。
她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问:「为何抓我?我犯事了?」
「你敢说近来地界亡者倍增与你无关?」东岳大帝质问。
「是我干的,可我得吃饭呀,况且我也只吸了他们九成精气,还留了一成给他们回乡呢,我体贴不?」她并无悔意,认为一切理所当然。
经她一说,东岳大帝及玄麒麟终於解开疑惑,那些倍增的亡者正是因为精气耗尽而亡,之所以死亡地点与时间不一,也是因为每人剩余的一成精气耗尽的时间不同,她既坦承犯罪,东岳大帝再不会放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