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真的好痛……
当秦湛白意志逐渐回笼,眉头忍不住皱起,四肢百骇像被打散又重组般疼痛难耐。
秦湛白想动,却发现肚子酸软痛得连轻轻一动都牵疼全身,令他忍不住发出呜噎。
「我的秦大爷终於愿意醒啦!」靳临听见声音,低首望了秦湛白忍不住笑了。
秦湛白脑袋一片混沌,困难睁开眼睛,只见和着落叶的泥地不断往後退,才後知後觉发现自己正挂在马背上,双手双脚垂着随马步行时晃呀晃地,肚子顶着软垫却还是痛得连一个呼吸都感到五脏六腑强烈收缩般剧痛。
「痛死了……」秦湛白气若游丝说着。
「哪里痛?」穿着简便黑袍的靳临总算笑出声。
「还能哪痛?肚子快被痛死了!」秦湛白让双手在眼前晃着,雪色发丝不知何时被绑成一束,也跟着不断摆动。
只是当发尾晃至秦湛白眼前,他感觉发尾的颜色变了?变得不再是粉色,成了鲜红色?
「吃坏肚子?不对呀!秦大爷已经好久没进食,不可能吃坏肚子,难不成肚子饿?」靳临明知故问。
「肚子被喀得疼,当我不知你装的?」秦湛白皱眉,好不容易把话说全。
「需要休息吗?」靳临问话。
「你说呢?」秦湛白真想站起身掐靳临的脖子,无奈他肚痛如绞只能作罢。
「看样子是需要休息,前面有客栈,我们到那投宿一宿。」靳临见前方有间破旧的小客栈,双腿夹紧马背让黑马冲了上前,跟在後头的飞驰也跟主人狂奔。
秦湛白的肚子被震得一阵乾呕,当马匹抵达用竹条围成的简易篱笆前,靳临扛起秦湛白下马,他便蹲在墙角呕了起来。
无奈秦湛白的胃中没有食物,跟本吐不出任何东西,但呕一阵子身体好多了才单手环抱肚子起身走近靳临。
「还好吗?」靳临看着秦湛白原本就苍白的皮肤,这一阵乾呕又更加惨白。
秦湛白点了点头。
「我们到里面投宿,好好洗个澡吃点粥就会好多了。」靳临拍拍秦湛白的肩头,牵了两匹马走入十分简陋的旅店。
这是一间位於荒郊的破旧旅店,四周杳无人踪,唯独这间用竹与茅草搭成的小屋孤单得矗立在荒野里,若不是有一对中年男女迎了出来,靳临与秦湛白还以为是间空屋。
「两位爷是投宿还是用餐呢?」圆脸的中年妇人一见来者,立刻笑颜逐开,看样子已经许久没客人上门。
「用餐并投宿一晚。」靳临将马交给中年男子後说话。
「好的,我们立即替两位爷准备。」妇人笑得温柔,忍不住看了秦湛白与靳临後再道,「两位爷长得真俊,这位爷的头发还是白的,第一次见到如此特别发色的人。」
秦湛白身体不舒服到了极点,只能浅浅勾着笑,没有力气和妇人抬杠。
「他的确特别了点。」少了秦湛白撑场面,只能靳临自己来。
「我立刻去准备两间房,请两位爷入内坐着稍等。」妇人领两人入内,倒了水招呼後就要往屋里走。
「一间房即可。」靳临此时开口。
靳临的话一出,秦湛白与妇人全露出疑惑神情。
「爷,您是说两人共睡一间?」妇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靳临颔首,「我弟弟身子弱,我得在旁照料,到时房钱会付两间房资。」
妇人这时恍然大悟,看着秦湛白脸色差到不行,立刻皱眉说话:「小爷身子非常不舒服吧!等等我煮又软又稠的鲜鱼粥让小爷补补身。」
「在此谢过老板娘,不过我弟弟好几日未禁食,请您把粥煮得软烂又稀方能垫胃。」靳临出声交代。
「没问题,那我先准备房间让两位梳洗。」妇人点头如捣蒜,赶紧快步到屋子底端准备客房。
见妇人离去,单手曲着将身体泰半重量靠在桌上的秦湛白虚弱地笑了笑,「没料到,我还有跟靳爷同床共枕的一日?」
「这事,是咱们的小秘密。」靳临将修长手指放在嘴前笑着说话。
「怎麽说?」秦湛白轻扬眉尾
「被皇爷晓得我跟你睡同张床,皇爷不把我剁了喂狗才怪!」靳临耸肩笑着。
「有病。」秦湛白忍不住也笑了,这一笑牵动肚子让他痛得皱起眉头。
「还有,若让皇爷晓得我是把你伏在马背上,一行三天三夜,想必我不死也半条命。」靳临叹了口气,「做人真难,做好人难上加难!」
「三天三夜?所以我被挂在马上三天三夜?」秦湛白终於知道自己的肚子怎麽会痛成这副模样。
靳临回以一笑,「所以说,千万别告诉皇爷。」
秦湛白下颚靠在右手掌面上,扬着眉朝靳临笑了笑,「就看靳爷後续如何表现对我的孝心。」
「可恶的秦湛白,我好得也是你的文章师傅,对我有个起码的尊重,好吗?」
秦湛白耸了耸肩不回话。
「真佩服皇爷怎麽能治你。」靳临摇了摇头。
这时,妇人从屋里走了出来,领着两人到收拾好的房间休息,并让丈夫备好热水供两人沐浴。
待秦湛白与靳临梳洗过後,两人到屋前用餐,温热的鲜鱼粥入肚让秦湛白的身体舒服多了,但他的四肢依旧瘫软无力,彷佛不间断地施力十天十夜才放松般疲软。
「对了,我一直忘了问,黑锐军上哪去?怎麽只剩我们俩?」秦湛白坐在长凳上,一边喝粥一边询问。
「我让大军先回京覆命。」靳临如实回答。
「为何?」秦湛白不解。
「在回答这个问题前,你先告诉我,那日你帮刚生第三个儿子的农家民众盖好房子後,夜里我们一同返回帅营,还坐在里头喝茶聊天,你可还记得?」
「我记得,那时我们还说刚出生的孩子又软又红,恐怖极了。」秦湛白笑着回话。
「接下来的记忆呢?」
「接下来……」秦湛白摸了摸下颚,「接下来我躺在床上睡去,然後醒来就被你挂在马背上……难道我的茶中被下迷魂药?一睡睡了三天三夜才醒来,错过了大军开拔时间?」
「湛白,你的记忆少了四十来天,从我们在帅营谈天直到现在,已经过了四十一日。」靳临话说得忐忑,他无法预料秦湛白会有什麽反应。
「过了四十一天?怎麽可能?诓我的吧」秦湛白笑着想从靳临脸上找答案,但当他见靳临的面容没有一丝戏谑成份,让他逐渐收起微笑。
「我没骗你。」靳临慎重回答。
「那这四十一天我怎麽了?为何一点记忆也没有?」秦湛白开始觉得恐慌,这种丧失片段记忆的感觉如此熟悉,熟悉到令他感到惧怕。
是了!在潼城的乱葬岗,他的确失去当晚的片段记忆,那时单单失去几个时辰的记忆,就让恐惧袭卷他的心脏。
这回,竟失去整整四十一天的记忆,让秦湛白再如何乐天也无法笑着说无所谓。
「我们在帅营喝茶隔日,便听驻守的将士说你独自一人外出,接後我找不到你的踪迹,只好让大军先返回,我与十名精锐留下寻你,就在四天前,我在北疆已於十五年前被皇爷灭国的鞭妲国宫宇遗迹内找到你。」靳临望着秦湛白说话。
秦湛白哑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秦湛白,你消失的这段日子,得靠你自己想起来,我无法帮忙。」靳临拍拍秦湛白的肩头,接着起身说道:「时候不早,咱们早点睡,明日一早还得赶路。」
当靳临越过秦湛白往客房走去,秦湛白猛然拉住靳临的手腕,眼神望向前方浅声说道:「与你一同寻我的十名兄弟呢?他们人在哪?」
靳临呼吸一窒,其实他早料到秦湛白一定会问十人的下落,但当秦湛白真的脱口,靳临还是克制不了地让心「喀啷」一下。
「兄弟们去哪了?」秦湛白转首仰望靳临。
靳临没有低首望着秦湛白,眸光依旧看向前方,轻浅说道:「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怎麽回事?」秦湛白重重拧眉。
「一场意外中死去。」靳临用空出的手,推开秦湛白握住自己手腕的五指,拍拍他的肩头,话中努力带着轻松口吻,「很晚了,快准备睡吧!」
靳临话落,迳自先回房内,稍後,秦湛白才默然地跟着入内。
这夜,两人躺在一张小小的硬床板上,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