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册封秀忠为二代将军之际,政宗亦到了江户,正寻思着送什麽贺礼过去,本多正纯奉了秀忠之命来拜访政宗。
「你来得真的是时候,我正苦恼该送什麽礼物给将军大人好。」虽然政宗不喜欢本多正纯,但对方到底是奉命而来,他总不能避而不见拂了新将军的面子。
「实不相瞒,今天我便是为大人解忧而来。」
「愿闻其详。」
「将军大人喜爱刀剑,政宗大人不妨投其所好。」正纯笑意渐深:「我听说大人手上有一把光忠,将军亦对此刀向往不已,若大人把它献给他,定能令他喜出望外。」
政宗闻言,神色一凝,「恕难从命,此刀乃是丰太合临终前所赐赠……」
正纯打断他,目光如电:「正因为是丰臣家所赐赠,大人更应该把它献给将军以表对德川家的忠诚。」
政宗心中起了一丝怒意,「我听不明白。」
「大人总明绝顶,怎可能不知个中道理。」
政宗眯了眯他那只独眼,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堂堂将军竟向属藩行此强取豪夺之举,实在有失身分。」
「此事只是我的主张,与将军大人无关。」
政宗语气淡淡:「那你也算有心了。」
眼见政宗无意献出光忠,正纯气焰更盛:「难道大人便不怕遭受德川家猜忌?」
政宗怒极反笑道:「秀忠大人的『秀』字也是秀吉大人所赐下的偏讳,如果我身怀秀吉大人所赠的宝刀是不妥,那麽秀忠大人身为德川幕府的将军,又该如何自处?」
他这话明明白白踩了整个幕府的痛脚,正纯面色一变,勃然大怒道:「大胆!竟敢拿将军的名字做文章!」
「我大胆?与你仗恃将军威势强人所难相较,究竟谁比较大胆?」
政宗与本多正纯不欢而散,整个下午也非常郁躁,加上天气非常闷热,便独个儿坐在廊下摇着扇子。
「小男孩,心静自然凉,心不静,只会愈搧愈热。」
「你给我闭嘴!」政宗回头,忿然把手上的摺扇扔了过去。
宗矩不费吹灰之力便接稳了扇子,政宗这才看到对方一手拿着酒罎,而接扇的那只手本身还扣着两个酒碗。
「脾气还是一样坏。」
「也是给本多正纯气的。」政宗把扇拿回手中,问正在斟酒的宗矩:「谁派你过来的?秀忠还是家康?」
「都是。」宗矩把酒碗递给政宗:「尝一尝,这是我一位朋友所酿制的酒,坊间买不到的。」
此酒味甘又凉,政宗小酌几口便解了些暑气,心情也平静下来,「那两位有打算责罚本多正纯吗?」
「没。」
政宗放下酒碗,「嗯,也是预料中事。」
宗矩瞧着在草地上蹦蹦跳跳的麻雀,徐徐道:「秀忠大人无甚军功,关原合战时带领三万主力被真田父子牵制於上田城,沦为天下人笑柄,当时还被福岛正则当众嘲笑过;这样一位将军,实在难以服众。本多正纯有意为秀忠大人在外样大名面前立威,可惜挑错了对象。」
一阵风拂过,碗中酒水微荡,泛着细碎的光。
政宗望着酒水沉思片刻,总觉得本多正纯莽撞得有些反常,该是另有所图,「他也不全是为了将军吧。」
宗矩把目光移到政宗身上,「他还想透过打击你来震慑大久保长安。小男孩,幕府派系的斗争是很可怕的,不是你想独善其身就能独善其身。」
政宗扬起一抹兴味笑容:「如果你觉得我这样就被吓着,那你也太少看我了。只是这些幕臣也真是奇怪,整天就知道勾心斗角,实在无聊至极。」
「战乱之时以军功论赏,如今不过是换了一个法子争权夺利而已。」
「幕臣之间内斗成风,家康难道没有觉得不妥?」
宗矩神秘兮兮道:「大御所自是有他自己的盘算。」
「宗矩,那麽你又是哪一派的人?」
「大叔我只效忠大御所和将军,所以他们才让我过来。这回的事,按那两位的意思,是不欲责罚本多正纯,但亦不想委屈你。秀忠大人答应,他日你家虎菊丸少爷元服时,会把自己的『忠』字下赐给他。」
「『忠宗』吗……那便先替我家虎菊丸谢过将军大人。」秀忠这番处理令政宗对这位新任将军添了几分好感,「我想问一下,将军是真的喜爱刀剑?」
「确实。」
「那麽我便把大俱俐伽罗献给将军,希望他能笑纳。」
宗矩有些吃惊:「你真是名刀剑收藏家。」
「这是我新得的爱刀。」政宗笑容中带了点不舍,「若将军真心喜欢,那麽大俱俐伽罗也会很高兴为他所得。」
「秀忠大人爱刀剑,但更爱惜诚心辅助他的人。今日你对秀忠大人的这份善意,将来他必定回报在你和伊达家身上。」
宗矩正以为事情可以就此完满解决,没想到政宗又说:「我还有一事斗胆请求大御所和将军。」
「大叔我可以不转告吗?」他直觉此事应该十分棘手。
「我想请幕府批准我造船遣使拜访西班牙。」
宗矩苦笑道:「你也跟忠辉公子一样在做航海梦吗?丰臣家现在正积极拉拢南蛮人和吉利支丹,你故意亲近南蛮,是想跟幕府作对?」
政宗被空中飞翔的鸟影吸引住目光,眼中透着向往,「我想开通新的贸易航道,让仙台成为桥梁,连系着我们与这片天空之下的每个国家。」
「我帮你转告便是,但眼下你不要抱太大希望。」宗矩已经为自己倒了好几碗酒,发现政宗喝了几口後便没有再碰,问道:「这酒是不合你口味吗?」
「酒是好酒,但我酒量一般,必定要有所节制。」政宗忽然精神一震,「还有一事——」
宗矩差点呛到:「小男孩你别得寸进尺。」
「是私事!」政宗敲了敲酒罎,「你的那位酿酒师朋友,我想认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