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您今天心情似乎特别好?」
办公的军帐中,李舫看着埋首於无数帐本、地契的光秀,再看看一旁摆着的字典和习字帖,这⋯⋯怎麽看心情都好不了吧?
稍早小姐跟公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过了巳时才回到营地,一回来小姐就搬了这麽一堆东西丢给公子,说是要公子替她管着京里的商铺,可这些铺子自从陆家破败,掌柜们就过得辛苦,经营状况也说不上好,只能说勉强过得去,以小姐的性子,一定是要公子连着经营状况一起拉起来,还说「念及你是只不识字的狐狸,这本字典送你了」,接着砸了一本字典,把一只紫檀木算盘丢给公子後就去外头监工了。
虽说公子是谋士,在日本好像还是什麽大家族的人,但这些经营商舖的事⋯⋯能处理得来?
担心的看着一面打算盘一面还要拨空翻字典的光秀,李舫突然感到一阵无言,这画面怎麽看起来这麽滑稽呢,不不不,这可是陆家军智多近妖的白狐,怎麽也⋯⋯跟滑稽⋯⋯不行啊这画面就是越看越诡异!完全无法接受!公子您再怎麽宠着小姐,这时候也该发下火吧?不是说着要小姐先教您识字吗!这都还没教过就要您看帐本不会太过分了吗!
「公子!您也稍微——」
「稍微?」
停下拨动算盘的手指,灿金的眼微微抬起,上扬的嘴角下撇了那麽一丝,跟在光秀身边也不是一两天,李舫本身也不是真的那般粗心,相反的,若不仔细,当初怎麽也不会被澄影派到光秀身边负责监视,要说陆家军里谁心眼最多,排除光秀,那就是司马轩和李舫两人,不得不说,当初澄影对光秀的敌意还算扎实,不然也不会用上这两人。
不过,虽说名义上是澄影的部下,跟了光秀这麽一段时间,要不偏心也难了。
虽说决大部分的成员依旧会选择向着澄影,但至少李舫心里,已经渐渐向着光秀这边思考,不然以其他人一条线的脑袋,怎麽也不会去挑自家小姐这点错处。
只不过,现实状况和他想像的有些差异就是了。
见光秀眼神中的询问,李舫憋了一阵,顿时泄了气弱弱的开口,「小姐一下子把这麽多事丢给您,您也不稍微争取一下⋯⋯?」
「影儿的杂事更多,何况看点帐本对我来说不算些什麽困扰。」
更何况,帐本往往不只是帐本,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家族的最高机密。一本薄薄的帐册纪录的不只是商铺的经营变化,对於陆家这样的家族而言,帐册的变化反应着和部下、和京城,甚至是和皇帝的关系,随着数字的变动,一切都显而易见,影儿自知不擅长这些战场外的争斗,又不是常描述京师的状况,这才把事情交给他处理,不过想来过几日她闲下来,还是会把帐册再翻过一遍。
悠哉的又结束了一本五年前的帐册,光秀接着拿起下一本翻阅,这时已经不太需要翻字典,常用字基本已经了然於心,要记起来并不是难事,再加上商铺固定的帐目也就不过那几项,快速浏览核算已经不成问题。
不过,那方面没有问题,可另一方面的问题可就不是普通的大了⋯⋯
停下手边的工作,光秀思量了一阵,这些店舖的帐目都是对的没错,可偏偏亏损的严重,要说共同点就在於装修费用高得吓人,入帐只足以勉强维持运作,再加上这麽一笔,难怪赚不了钱,只是这笔费用到底是为什麽?以作帐的状态,光秀姑且还是相信陆家用人的常态水准,专养出死忠於自己的下属,估计那些掌柜也是脑子一条线的笨蛋,先假设是这样,那⋯⋯「李舫,白露明月楼这些年如何?」
白露明月楼这麽看下来,本该是陆家最赚钱的产业,但这些年亏损尤其严重,作为一家餐馆,若白露明月楼好好维持,不应该有这般程度的亏损,澄影把该给的资料都给了,其中包括月明楼的招牌菜和特色,取东坡诗中「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中的思乡之情,专做各地菜肴,听说味道支倒地,让人吃了就有回到故乡的感觉,因此广受朝中官员欢迎,毕竟这些人都是异乡游子,倒也无可厚非。
⋯⋯等等,主顾是朝中官员⋯⋯光秀幽幽叹口长气,他懂为什麽白露明月楼的生意惨淡了,不过说来这名字也未免太饶口了,失了上层顾客,又没有下层客源,难怪难怪。
不过这笔装修费用,还是令人在意,而且自从七年前开始就再也没有帐目了。
看向努力回想的李舫,後者努力回忆什麽时候听说过这间名字怪异的餐馆,好一会才突然想起前些年的消息,有些尴尬地看向光秀,「那个⋯⋯公子,您听了可别难过,这间餐馆⋯⋯在陆家出事之後几年就被好事分子夷为平地,早成为京城中心的荒地了,现在好些地痞流氓在那里聚集⋯⋯」
「呵。」听李舫这麽一说,光秀算是又体验了一次明皇对陆家是怎麽恨入骨髓,容许暴民在京内闹事、破坏建筑,这样的态度再明显不过。
果然人吗⋯⋯最信不过的就是友谊。
忽然地想起日本的同伴们,光秀莫名的有些失落,从他来到中原以後,也不见那些人关心些什麽,只字片语也没送来,还不如陆家军亲切。但想来也是,隔着海,又那麽一大段路程,怎麽也不会浪费精力派人送信,会做这种无聊事的大概也只有影儿。
罢了,说实话,日本会不会回去都已经不确定了,到时明智家如何,他也不是那麽在乎。
恍惚间他似乎已经被这支脆弱的家族给驯养,从日本的野狐变成属於陆家的白狐,虽还有隔阂,但想来有一天会彻底消失,到时也不知道他的归宿究竟是日本,还是这片土地,又或者是那片草原上的部落。
现在想这些都太过遥远,还不如先想办法搞定这些商舖,支持一支部队的运作需要多少钱才粮草,他还是明白的。
仔细翻阅了一个上午的帐册,就是光秀脸上的笑也险些绷不着,影儿这些年还真不是普通的颓废,部队,颓废已经不足以形容这种自我放弃的状态,真是扎扎实实的不管事了,这样看下来,陆家半数以上的商号都已经被彻底破坏拔除,另外残留的少数也只是苟延残喘,真要说的话,老早就该收掉了。
无奈地喘口气,光秀看着山一般高的帐册,一时有些失神,那样不服输又无比在意家族的她居然会放任家族留下的这些商号凋零,这些年、他不认识的陆澄影到底在想些什麽?他无法理解。
从一见面开始,她就是那副骄傲的模样,跺着慵懒的脚爪,一步一步在暗中潜伏,是个无比耐心自信的猎人、一举吞噬敌人猛兽,那双眼总像饥饿的黑豹,坚定且是在必得的凝视自己的猎物,饱足时又喜欢慵懒的窝在树下,连睁眼都嫌麻烦。以玩弄猎物为乐得她,怎麽会允许自己受人这般欺侮?
「公子,打扰一下,小姐的好友张大人居正来了,说是想来见您一面,小姐说要见不见由您决定,还说『叔大说话不比你讨喜多少,我可懒得帮你俩当和事佬,你俩高兴就互咬去,但要是咬输了晚上就睡外头』。」
正当光秀百思不得其解,那般倔强的澄影居然会自我放弃到这种程度时,外头传来一名守门小兵的声音,语调间带着几分尴尬,偷偷瞥了眼再涨门前站的端正的少年,正不知道该说些什麽,里头便传来低沈而端正的中原话,「直接让人进来,让客人等在门口,是我们不是了。」
少年闻言眉头微蹙,怀疑地看了眼守门的小兵,低声开口,「这真是陆小姐说的那位日本未婚夫?这中原话也未免⋯⋯」标准的像本地人一样,半点腔调也没有,不说还以为是从小在中原长大的。
「嘿嘿,里头的确是我们公子,」小兵抓着头傻笑两声,有些自豪得抬起下巴,「张大人不知道,公子可厉害着,您等会就会知道了。」
说的悬乎,张居正还是有些不信,想起稍早和澄影的对话,也只得摇头叹口长气,罢了,他就相信陆小姐看人的眼光好了。
见张居正思考的差不多,小兵弯腰将营帐掀开一角,光秀随意地将帐册算盘推到一旁,起身看着营帐上的陆家家徽等人进门,於是张居正一进门便是一名白袍青年的背影,和中原服饰有些不同却又相似的长袍多了几分的飘逸,冰蓝的纹饰透出丝丝冷漠疏离,彷佛高山之上俯瞰众生的优雅雪狐,令人不敢造次。早已习惯面对皇帝的张居正一时竟有些紧张,总觉对方不是善类,可又是恩人兼好友未来的伴侣,於情於理,他都不想失礼。
强压不安,张居正拱手行礼,微微低下头,「久仰明智公子大名。」
「听到我的名字,也不过这几月的事。」有些心不在焉地哼笑了声,光秀稍稍侧过头,余光瞧着那名听说是澄影好友的书生,长的眉清目秀,只是隐约间带着锋利,浑身的正气不知收敛,也难怪影儿说他讲话不好听,原来是个心直口快的,不过瞧他紧张成这样,光秀突然有股想笑的冲动,丝毫不觉意外,真要说的话,还有种熟悉感,毕竟他这人,本就该让人觉得难以亲近,影儿是个妥妥的例外,「张大人不需这样恭敬,既然是陆小姐的友人,我作为军师,自然不会为难。」
随意摆手算是打过招呼,光秀也不想乾站着,礼貌地冲着张居正稍稍扬起唇角,「张大人,请。」
示意客人在茶桌边坐下,兀自取过茶叶泡起茶来,看似不想理人,但都发出邀请了,那又怎麽会是不想对话?张居正被眼前这名显然大了自己几岁的青年弄混了脑子,搞不太清楚这是什麽状况,一般来说不是应该等客人再一起入座?主人这麽随意,也不知道是⋯⋯
张居正突然面色一僵,该不会,他不受人家待见吧?仔细想来明智公子从一开始给人的感觉就要冷不热、要远不近的,该不会人家早在给他下逐客令了——
「张大人,傻愣着做什麽?坐吧。」
悠哉的泡出一壶茶,光秀抬头才发现那名少年到现在都还一副纠结的表情呆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眼神活脱是见了洪水猛兽,仔细回想起来,自己也没对人家做些什麽,真不知道这家伙是出了什麽问题,「我这里,还是欢迎陆小姐友人的,不过,我就是这副性子。」
啜口茶,光秀眼中闪过一抹无趣,没什麽味道,早知道刚才直接喝开水就得了,影儿最近也不适合喝茶,待会再让李舫弄点热水过去。
心思悠悠地飘远,虽没留多少注意力在身边状况,光秀也知道张居正坐下了,余光能瞥见他面色惶恐的端起茶杯,连手都还在抖着,不知道溢出了多少茶水,这紧张程度也是简直了,真不知道这种直肠子是怎麽在明皇面前苟延残喘下来,但这样也不用担心他对影儿有什麽危害。
光秀的动作一顿,他姑且,还相信澄影有眼睛的。
对方不说话,他本身也不是个多话的人,光秀最後瞧了张居正一眼,接着便自顾自喝起茶来,要是澄影看了就会知道,这人只是等着人家开口,不想主动开任何话题罢了,只是在张居正眼里,这显然是主人对自己不满的前兆!
完了完了,自己才一来就惹人不快,等会他会不会被陆小姐给抽筋扒皮了?
想起澄影说起眼前这位时满脸温柔的神色,张居正打了个冷颤,连忙随便找了个话题,试图打破尴尬的空气,殊不知从头到尾尴尬的也就他一人,李舫还悠哉地哼着小曲,在一旁整理刚翻阅完的帐册,「这个⋯⋯今天天气甚好⋯⋯」
声音打着颤,张居正自己都想一头撞死在墙上,要说聊天的开场白这一句是最好用、也最没发展性的对白,也不看看人家本来就不太想理自己,这时候用这句话开头,不是想噎死自己吗!
心里懊恼着,张居正只觉得自己眼神已经死透了,却不知光秀瞥向自己的眼神多了几分愉快的笑,显然,是狐狸找到玩具的笑,「张大人好雅兴,从京里跑了大半路程,和我们家陆小姐说上一段话,还到我这来,原来就是为了谈天气。」
⋯⋯并不是⋯⋯
以为自己真被当成这等无聊人,张居正欲哭无泪,还看光秀一脸认同地点头,顿时只觉得人生无望,他明明⋯⋯有要紧事要说啊⋯⋯「明智大人别戏弄下官了,下官是有要事来访的⋯⋯」
就差一行清泪,光秀都以为眼前这位是什麽冒死直谏的忠臣烈士。看张居正面上透出的焦急,光秀习惯性地陷入一阵思量,眼下他并不了解这位的性格,虽有大致的猜测,也暂时不抱持怀疑,但多少还是有些防备,至於他所谓的要事,还是稍微听听,事後得查证。不过如此一来便也没有拖延的道理,假消息也罢,是真消息最好,总归他都有办法分辨,只是得花上些时间,「张大人所谓的要事可是和陆小姐有关?」
打定了主意,光秀也不敢随意,虽面上悠然,实则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见他愿意听自己说上一说,张居正面色凝重地颔首,眼中却突然的闪过一抹迟疑,再怎麽说,眼前这位都不是中原人,虽是陆小姐亲口认定的未婚夫⋯⋯
「此时此刻,若要说谁会背叛陆小姐,那我是最不可能的那一个。」
幽幽的啜了口茶,光秀的语调间透着调侃,心思被看了透彻,张居正也只是一阵乾笑,轻叹口气,没了开始时的紧张,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透着悲伤的严肃,「是下官失礼了,只是这件事,我若是向陆小姐直言,只怕她也听不下去,所以才找上公子,毕竟公子是陆小姐亲口应下的未婚夫,但突然想起公子来自日本,多少还是有些犹豫。」
听张居正这麽一说,光秀的动作顿了一顿,是他听错了,还是这家伙刚刚真说了「陆小姐亲口应下的未婚夫」这一串字?一时间脑海中闪过她慵懒的笑和微眯的眼,一股从未有过的温暖甜蜜涌上心头,陌生的感受却不讨厌,说实话他是挺想立刻找那头小豹子确认确认,但眼下的事情还是得先解决才行。
将思绪扯回现实,稍稍回想便能知道,只要提起就能惹澄影不悦的事也就那几件,相处久了就知道,她是个百无禁忌的女子,未婚同床都能接受,寻常小事她自然部会放在心上,若有错处,向她直说一声也无伤大雅,一般的谏言她也是听得下去的,唯独⋯⋯「和那时的事有关?还是陆家军有些什麽?」
挥手示意李舫外头守着,光秀的眼神中也多了分凝重,他不认为目前的陆家军有什麽问题,是後者的机会不大,唯独前面那件事,他说不准。虽说的隐晦,但张居正也知道光秀指的是什麽,稍微思考了一下,压低声音开口,「和那年陆家的事有关,我认为,事情不是表面那麽单纯,并不是明皇主动铲除陆家,而是有人煽风点火,废太子也只是受到牵连,事实上,他也许和陆家的反叛证据一点关系也没有。」
和废太子无关⋯⋯?
光秀突然地感到一阵危机感,先姑且不论这消息的可信度,要事实真是如此,那⋯⋯「我姑且问问,你跟陆小姐是什麽交情?」
双眼危险的眯起,光秀身周自然的透出防备的空气,这时张居正却也不是那麽恐惧,相反的,若说刚进营帐时他是单纯的客人,那此刻他只是个想阻止嗯人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所以寻求恩人伴侣协助的报恩者,「我和陆小姐只有一面之缘,三年前,下官和陆小姐在山中偶遇,当时在下不过一名落魄书生,已经两天未曾进食,陆小姐见了在下,便将一枚银子放在在下面前,告诉在下『活下去』。如果没有陆小姐,就没有今天的居正,要不是那一枚银子,居正早饿死在那座荒山中。」
回忆起那一天,张居正眼中满是坚定,全头紧握,专注的看着眼神中还有着几分疑虑的男子,「请相信我,绝不会背叛陆小姐。」
「⋯⋯这就有趣了。」忍不住一声哼笑,光秀眼中闪过玩味,「说说大话谁都会做。若是如此,你的官位,和陆小姐之间,你如何抉择?若皇帝要杀陆小姐,你又该如何?」
「若到了那一刻,居正就是殒命也要护陆小姐周全,只求陆小姐和公子照顾我的家人。」
这话是说绝了,看着情绪一激动就要跪下的少年,光秀起身避开,却一时间在少年身上重叠了一道翠绿色的身影,同样的死脑筋,彷佛要把所有一切奉献给主人,不计一切代价的奉献生命,这种愚忠⋯⋯他没办法怀疑。
不过,这也未免跟秀吉太像了些,只差在那家伙到现在都还没成婚这一条了。
光秀想着,面色稍缓,轻叹口气,扬起笑扶起张居正,随意拍拍他的肩,沉声开口,「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微微睁大了眼,张居正用力点头,把自己这些年在宫中发现的怪处一一说明,光秀在茶几边坐下,听着思考着,眼底闪过一抹幽光。
恐怕⋯⋯他已经下了最糟糕的一枚子,这场棋局一开局就是劣势,找上了最不该找的人。
营帐中,突然又陷入凝滞的沈默,交换了担忧的视线,光秀只感觉一到近乎窒息的异样缠绕胸口,近乎喘不过气来的怪异前所未有。猛的抓紧了前襟,扬起几分自嘲地笑,他似乎,能猜到为什麽自己会这般失常。
因为是她,所以不能不紧张,说起来,影儿说过那人今天可能会来,「今日招待不周,改日再请张大人一顿酒宴充作赔罪。」
「明智公子多礼,张某不过希望为陆小姐尽些绵薄之力,还请公子多多担待。」
简单拱手,两人总算放下对彼此的顾忌,同时陆家军主帐中,澄影抱着把脑袋死命往怀里拱的小白狐心里忍不住抱怨,是谁说六月雪自己在外头没问题的,这还给人捡回来的,「雨扬哥哥,谢谢你把六月雪送回来。」
「没什麽,来的路上恰好看见这小东西在路上游荡,领巾又有个陆字,就猜着是澄影妹妹的小狐狸了。」
啜着茶水,柳川笑得温和,上挑的凤眼闪着柔光,六月雪却突然回过头冲着他咧开嘴嘶吼着,澄影眉头微蹙,将牠抱回怀里安抚,同时开口低声斥责着,「六月雪,安份点,人家送你回来呢。」
说着,心底却隐隐有些怪异,六月雪不会无故对人有敌意,顶多爱理不理,这样赤裸的威吓还是第一次。
应该是她多心了。
澄影心底一声苦笑,柳川人是怪了点,但怎麽也不会伤害她身边的人,压平六月雪的耳朵,惹来小狐狸满眼的哀怨,心底的顾虑稍稍散去,应该,只是多想了。
「若真是你说的这样⋯⋯事情不妙。」
轻敲着扶手,光秀面色难得的凝重,张居正咬紧了牙,面上满是担忧,「不论如何,结局都有违陆小姐的心意,前些天我从宫里的公公那里听说,皇上要把废太子调回京中,到时後,请公子⋯⋯」
「影儿的安危为上,我不会动私心,但要是太过了⋯⋯」光秀起身离开座位,背着手,眼中闪过一抹锋芒,「别怪我使暗招。」
望着快步走出营帐的光秀,张居正呆坐了一会,扶着头疲惫的阖上眼,希望他没走错棋子,废太子回京,也不知道这一位能再待多久。如果没弄错,废太子对陆小姐那也是真心实意,至於这位公子⋯⋯他说不上来,似乎还抓不到节奏,比起未婚夫妻,更像是上下属,要是没有当年的心结,陆小姐倾心何人还是未知数。
而且⋯⋯废太子手上,应该还有那件要命的东西。
张居正猛的打了个寒颤,重重咽了口唾沫,眼神随即坚定,陆小姐此刻信任的人是那位来自日本的公子,这样就足够了。
在李舫进营帐时,张居正大步离去,同时光秀步入了主帐,听了声响,柳川回过头,两双眼神接触的瞬间,彼此都感到一阵厌恶,随即错开视线,阻止对方往自己眼神里探究,忙着安抚六月雪的情绪,错过了那一瞬间的锐利,澄影见了光秀便露出笑容,「狐狸!你来了,这边坐。」
拍了拍自己身侧的空位,澄影继续抱着六月雪轻轻拍着,光秀应了声,悠哉的晃过陌生的少年面前,在她的身边坐下,彷佛一只高傲的白狐踏着雪白的爪,卷起尾巴,将伴侣护在怀里,看的柳川心底一阵嘶吼,眯起眼,瞪着独占少女的男人。
青蛇吐着信子,随时能朝着白狐的脖子咬下血洞,白狐也等着一爪拍碎青蛇的七寸,彼此之间注定不可能和谐,只是身处其中的澄影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渐渐踏上父亲的旧路,向京城疾驰的马匹又将带回怎麽样艰难的决定。
最终,求的不过是你一世的安稳。
多年後,两个男人再次相遇,在城外并骑时,一起接下来的事,也只是这麽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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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言直谏张居正
赴京科考时受陆澄影协助,从此感念在心,比起明皇,更忠於澄影和陆家军。
与皇帝身边的宦官关系深厚,因此发现陆家灭门血案事有蹊跷。
做事直接乾脆,不拖泥带水,人生目标是整合朝堂财政。
和光秀关系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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衷情难诉朱翊钧
明朝废太子,陆澄影的发小,家长自幼订婚的未婚夫。
十年前的陆家灭门血案中不知道扮演了什麽样的角色,陆澄影始终认为,陆家叛国的铁证文书是朱翊钧放入书房,因此恨之入骨。
为人清和端正,作为皇储稍有些寡断,和身边的宦官关系亲密。
对於柳川,似乎抱着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