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府里,常青松柏伫立,仲春时候,晴朗无比,今日天儿好,司徒特开筵席,延请董卓一家子来家里。
宴客的大堂内,丝竹管弦声缭绕,不绝於耳。无姬们莲步款款,身上全是一式的青碧色绸纱,手舞足蹈间,恍若仙子降世,一团团如同被云雾笼罩住的夜色光华,纷然绽放在堂中。
王允前些日子给董卓提了点子,上回董卓做了一回东道主,他王家也该投桃报李,也摆几桌回敬董卓。
王司徒乃朝堂文武中最具声望之人,董卓初时掌权也为着拉拢士族,多与司徒交往,如今虽百将官早已不敢对董卓的进言多有置喙,可他依旧想拢着王允,如此地位权势方能更显稳固。
没有二话,董卓立时乾脆应了王允之邀,稍早便带着府里一家子登门拜访。
董白这个心肝宝贝带着,自是不必说,连同义子吕布他也一块儿携来。王夫人虽然缺了正室的名份,但是到底和萧氏在董家多年,打点的上下妥当,外人也早已把她俩看做女主人了。王氏来了,可萧氏来不得,去岁患上的病症在开春後愈发严重,如今萧氏竟已病的无法起身、缠绵病榻,只得在家养病。
酒过三巡,此时王允命人奉上前些日子,他的故交所赠的西域酒品,分与座上诸人。
董卓是出了名的好饮酒,登即乐得抚掌大笑。
董白对於酒水没多大兴致,只是一盏一盏敬着长辈,草草喝过。
那瓮西域来的酒品,便是葡萄酒,虽说中原也有不少匠人能造,却远没有西域那股风尘仆仆的沙枣香。
婢女们纷纷自堂外入,手捧酒卮ㄧㄧ来到众人跟前斟酒。
董白依着位列次序,远远就瞧着当是给自己添酒盏的那个婢女,婢女一路垂首,头都不敢抬,行事迅速,一列婢女整齐划一。
只当她起身那一瞬间的抬首,董白即刻便认出她来。
「红昌?」
「县君安好。」
董白既是欣喜,心里又有些疙瘩,可这些也无法遏止她见到故人的喜悦。
红昌有职责在身,不敢多应话,她笑朗朗的望着董白,本已想随着其余侍婢退出大堂,不曾想方才她与董白之间的小动作,全被王允看在眼底。
「貂蝉,老朽难道没有教过你,筵席之上,不可叨扰贵客麽?你而今为着何事叨扰渭阳君?」王允一改与董卓欢畅宴饮的和颜悦色,扳起面孔来。一点便点着红昌说话,声色极厉。
红昌闻言,盈盈下拜,居然不见半分惶恐,「貂蝉踰矩了,还请司徒责罚。」
董白一脸狐疑,看着王允叫貂蝉,是红昌应话,而红昌被责骂了,居然也不见半点惧色,这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总爱哭鼻子的红昌麽?
可毕竟是自己想着和红昌说话,才让司徒误会了,董白不可能袖手旁观,她起身道,「王司徒,是白儿起头要和她叙旧的,还请司徒别错怪了她。」旋即一礼。
「叙旧?莫非渭阳君和貂蝉认识麽?」王允甚是吃惊的样子,引起在场诸人的注意,各人遂慢慢停下手边的事儿,望向董白和红昌。
董白绕出自己位置,将红昌牵起,望了她一眼,原想发话,却不想此时董卓发了话,「你说,她叫,貂蝉?」
董白循声探去,便见董卓熠熠发光的眼神,正上下审视着红昌,这有些奇异,她从未见过阿爹如此。
「是,老朽一日在市边见了她,当时她浑身病痛,老朽於心不忍,遂带了她回来府上医治……」王允眼珠子一转,朝着貂蝉比划道,「貂蝉,还是你自个儿来说与太师听,这才清楚。」
红昌遂上前来,款款行了礼,昂首道,「奴婢原是宫里的婢女,迁都时,奴婢也跟着皇室的轿马西来,却在半途与其他人走失了,辗转来到长安,因风寒加剧,差点病死街头,是王司徒心慈,将奴婢带回府中疗养,奴婢病癒後,司徒也不嫌弃奴婢愚钝,让奴婢留在府里伺候,有个容身之处。」
「太师,您瞧瞧,这奴婢的样子,有几分像……」貂蝉说话期间,王夫人附着董卓耳际如此低声道,她没再说下去,可董卓一转头与王夫人四目相对,两人却都明白了这话里的含义。
「的确有些相像。」董卓语毕,又回头正视前方的貂蝉,「貂蝉二字又是何解?」
「奴婢原先是宫里掌貂蝉冠的宫女,司徒为替奴婢求福祉,遂起了这个新名字。」
「那你又是如何与我家白儿相识的?」
话及此,董白这便接上话道,「阿爹可还记得白儿曾让您将一宫女调回原职?那宫女就是红……就是貂蝉。」
「原来是你。」董卓一听,一副了然的神态,後便再无话可问。
王允打量了董卓父女二人的神色,暗自打定了什麽主意似的,他起身向董卓拱手,「太师,既然貂蝉与渭阳君如此投缘,老朽想,若貂蝉能有这个福份就此跟着渭阳君,也是老朽大幸。」
言下之意,就是要把貂蝉送到董白身边了。
董白闻言,既喜且忧。
她是挺喜欢貂蝉的,从前总觉得这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子相当直接,问她怎麽哭了,就乾脆托出自己想去见识见识大人物。有所求也不废话,直接说了,俐落直率。
可就忧心着吕布。从上回貂蝉向她问起吕布的安好,她总疑心貂蝉是不是心仪吕布了。其实此事上她也无甚立场可以置喙,但心里总是纠着,不痛快。
於此事,董白反而没有做声,水润的银眸看向董卓,彷佛徵询着他意思。
董卓思忖再三,环望座下诸人,「既如此,那就谢谢王司徒的好意了,白儿有个人做伴也好。」他转向董白道,「白儿,还不赶紧谢过王司徒?」
一个婢女而已,老实话,太师府也不少貂蝉一个,可就是他董家家大业大,也不多这一双碗筷。王司徒都如此提议,董卓立时也不好拂了他面子。
王夫人见君意如此,遂附和道,「这样也好,自青叶出嫁後,咱总担心夜里白儿没个亲近些的婢子伺候,如今都好了。」
董白即刻给王允表示谢意,随後便直接领着貂蝉到自己身後坐定。
她此刻自然欣喜,可心内隐隐泛上的愁绪却一点一点将她吞噬。
貂蝉来了董家,便有了更多机会和吕布接触,吕布是说过貂蝉好看的,纵然他是藉着称赞董白,顺道夸了貂蝉,但是天长日久,他们一对俊男美女,指不定真会生出情意来……
董白的脑海里倏地浮现当日昭姬说的那句「君似明月我似雾,雾随月隐空留露。」
想到此节上,董白嘴角不经意的绽出一抹笑意,随後那点笑,却迅速的遁入清寂。情绪转变之快,她自个儿也吃了一惊。
一瞬间,董白似乎明白了些什麽。
貂蝉在董白身後站着,偶有时候和董白议论着席间的歌舞、叨叨絮絮聊着司徒府的生活琐事,董白都相当感兴趣的给予回覆,一旁的吕布不时也会跟着插嘴玩笑几句,逗的两妮子大乐。
宴上气氛和乐无比,不过董白却是心中郁郁。
葡萄美酒夜光杯,董白眼前的葡萄酒盏没有止息的一直被斟满,古铜色的酒盏和着酒劲,暖了她的心,却让五内的郁结之气更加躁动。
「红……貂蝉……」
太师府大堂里,夜幕低垂,董卓领一家子人归来後,因着泛了酒劲儿,遂也不多说什麽,赶紧遣了孩子们去歇息,而自己也在王夫人的陪伴下回了自己寝室去,众人纷纷散去,各自回房。
董白今夜喝多了,这是她头一回仰下这般多的酒水,身子有些不适,不胜酒力的她整个人就靠着青叶和貂蝉的搀扶,才勉强下了马车。
因着貂蝉新来的缘故,必得去康泰和红花那儿入册记档,入大堂时,索性董白便想着先让貂蝉前去红花那儿,再回董白阁子。
她想着唤貂蝉,嘴里却不大习惯,喊了她的旧名,被酒劲儿干扰的思绪混乱,董白忆起貂蝉已然更名,遂急打住,「你先去找总管他们,一会儿再让红花婶婶遣人送你过来我阁子里。」
貂蝉听後连忙称是欠身,目送董白离去,自己遂在另一小婢的指引下去寻红花去了。
待一切交代妥当了,红花原要指个小婢领她过去董白闺房,正巧吕布途经二人叙话之处,便说着自己顺路送貂蝉回去便可,不必再劳烦红花。
貂蝉就又跟着吕布离开。
董府之大,远超过貂蝉想像,她原以为皇宫就已然够是富丽堂皇了,不曾想太师府邸也不比宫里差。
纵然没有那麽大的占地,可雕梁画栋、亭台楼阁,项项精奇又豪奢。
一路上,吕布走在前头,貂蝉紧跟其後,亦步亦趋,踩着细碎的小步子,不曾饮酒却面上泛红。人高马大的吕布,哪怕只是背影,就足以让人生出望之弥高的憧憬。
两人没有说话,让貂蝉有些窘迫,她想着开头,遂问,「将军今夜可还愉快?」
前方的吕布回眸看了她一眼,「挺好的,只是看白儿喝的有些多,你明日记得给青叶提个醒,兴许明日白儿身子会不太舒服,先准备着也好。」
「将军真是仁厚,这般关心县君,县君若知道,肯定也很开心的。」貂蝉乖顺称是,心下却有些意外,吕布竟心细至此,她倒是有些羡慕董白了。
吕布的语气淡然,「她身子不好,性子又倔,有时逞能了也不认输,今後你既然在她身边了,有空也得规劝她些。」听在貂蝉耳里却是满满的关切之情。
「是。」
话既毕,二人也到了董白阁子外头。
只见房门半开,吕布上前想唤青叶出来,半晌不见人,索性入内探了一探,阁子里却不见董白、青叶主仆二人。
「县君这是上哪去了?」貂蝉满腹狐疑,不等她再提问,吕布便引着她出阁子,到了一旁偏间。
他敲门叫出一众住在偏间的婢女们,交代了几句,让她等好生招呼貂蝉,留下吩咐说是去寻董白,遂又回头离去。
貂蝉感到有些可惜,没能和吕布多说上话,可既然都回阁子来了,人生地不熟,只得跟着其他婢子一块儿入偏间安置。
送完了貂蝉,吕布转头要回自己房里。
长廊一道峰回路转,两旁盛放一棵一棵花枝繁茂的桃花。方才董白下了车轿,便推说席间吃了些酒,身子不太舒坦,让貂蝉前去红花婶那儿报备一二,再来她阁子,自己则是先行回阁子里去。
吕布原要回房,却在大厅处看见四处张望却无所适从的貂蝉,想着自己顺路引她回去,也不必多劳红花婶再遣人来,遂才有刚刚他领着貂蝉过去的这一出。谁料董白竟不在房里,真不知这小丫头又上哪去了?
一路上,桃枝上的瓣叶纷落,点点飘散印上长廊楠木的地上,吕布眼尾恍惚有人影闪动,他顺势向右面探去,却见董白此时正伫立花下,背对着他。
董白一身白衣素裹,筵席上高高盘起的青丝,如今披散开来,长发及腰。
此时大风骤起,恰如那晚梅苑里的光景,枝上的、地上的,片片浅粉芳菲随风起舞,被抬上天际,遂缓缓降下,落英缤纷。
吕布一时看痴了,嘴里梦呓般的轻唤道,「白儿……」
置身花雨中的董白一闻,旋即转过身来,她一袭白衣大袖飘然,与纷飞的桃瓣融合为一,恰如谪落凡间的仙子,招人心醉。
吕布走近她,只见董白素净的小脸上红朴朴的,酒窝深深,看着吕布的到来笑弯了一双朗朗大眼。
「奉先。」这一句奉先喊得吕布骨头都酥了,三分酒香、七分柔情,更带着仙气盎然的灵动。
吕布从没见过这副样子的董白,他心底有些慌,只得道,「白儿醉了,我送你回房吧,夜里风大,别在外头太久。」连忙要将自己肩上的皮裘卸下来给她披上。
谁料董白一听,丝毫没有半刻迟疑,她小手一张,紧紧环住吕布腰际,整个人巴不得生了糖蜜一般贴住吕布。
董白突然的举动让吕布失了分寸,他着实吃了一惊,不知何以安放手足,整张脸蹭地绯红一大片。
董白螓首轻抬,「醉了才好,醉了才能让你知道,白儿有多麽喜欢你。」声音依旧是软软酥酥的,好听的很。
随着董白话音传来阵阵酒香,她果然喝多了,且连步子也不大站的稳,待她说完这话,作势要朝後头倒去,吕布赶紧一揽,这才将董白牢牢搂在怀里。
吕布的大手扶在董白玲珑有致的腰身上,原来方才的白衣飘飘全然只是幌子,董白的骨架子如此纤瘦,瘦的连腰际都无半分多余。
「什麽时候的事?」
是啊,什麽时候的事?
是在初见的时候?还是在她差点摔倒时,他及时的拉上一把?
是在什麽时候,她对他有了这麽不一般的心思?是在什麽时候,小小的董白已经长成了眼前这个标致可人的大姑娘?
董白久久不应,吕布才察觉原来这妮子已经靠着自己的身体,昏睡过去。浑身瘫软的董白,确确实实熟睡着。
她的确是世间少有的美丽女子,即使是初见时,还是垂髫小娃的她,便早有一分不俗的姝丽。
可即便是及了䈂、开始傅粉施朱那时,董白的样子仍稍嫌稚气,直到此番西迁,吕布出征、董白离家,来到长安後的相聚,她简直是换了一个人。
甭说多少官家子弟早已兴起了前来求亲的念想,曾是亲王的帝王也给过董白甚高的评价,这些他多少都有耳闻,只差义父大人不愿过早给闺女儿招亲。
褪去了董卓下属、董白义兄的这层身份,吕布只是个寻常男子,对於董白的美,自然了,他不可能没有觉察。
但是从前多数时候,他只能做那个守护在烂漫花树下的护花人,是了,对於此事他并无着墨过多的心思,也不敢有过份的念想。
如今出了这桩变故,才让吕布不知该如何是好。
「哎!」
他一闪神,差点松了手让董白摔落,吕布慌乱中一急,胡乱一抓,才把董白又重新搂到身上来,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若是让长辈们瞧见了,不知吕布身上得生多少事?
吕布使了使劲儿,一把将董白打横抱起。
正巧此时,适才不见人影许久的青叶急急自长廊彼端而来,神色焦急匆忙,「小姐!小姐!哎!吕将军!小姐、小姐这是怎麽了?」青叶一见董白浑身瘫软被吕布抱着,不省人事的样子,急得不知如何自处。
吕布看着青叶的眼神极利,却放低了声量,「睡熟了,你小点声,我替你抱她回去。」听得青叶立时住口噤了声,只得乖乖随着吕布朝董白阁子里走去。
一近董白寝室,原先在偏间的奴婢们纷纷出来预备着要伺候小姐,貂蝉资历最浅,又是第一晚来这儿,故也暂时帮衬不上,只跟着人出来,便倚在门外大柱一旁。
青叶揭了门,给吕布开路,吕布自是大步流星的直入其内,径直走向董白寝榻旁,缓缓将董白安放在榻上。
他理了理董白额前絮发,又将一床尚未摊全的锦被铺开,严严实实给董白掖上,随後旋即出了房门,半刻也不多留。
青叶提道,董白早早便毕了洗漱卸妆、换好寝衣,故而如今直接睡下是不妨事的。二人便将那一干奴婢,连带貂蝉,都打发回她们自个儿睡的偏间。
待人都散去了,吕布立马拉下脸来。
「小姐醉酒,你怎麽也不在身边陪着?都干什麽去了?」吕布语气明显不耐,他打定了想法是青叶怠忽职守,居然放着已然酩酊大醉的董白不顾,若然有个万一,她区区一个奴婢担待的起麽?
闻言,青叶吓得花容失色,「吕将军,不是的。小姐回府後早早就让奴婢替她沐浴更衣,准备就寝。奴婢先遣了其余婢子安歇後,总管那儿便来了消息要奴婢走一遭,奴婢这才先离开阁子,奴婢走时,小姐确确实实是躺好了在榻上的。」她登即作势要跪,被吕布制止。
吕布少不得做白眼以应,「那麽为何方才我送貂蝉过来时,阁子里就已经无人了?」
「奴婢不知……兴许是小姐在奴婢走後迳自起身的,否则将军是知道的,小姐在哪儿,奴婢便在哪儿,断然离不得小姐半步的。」
一听,想是自己误会了其中关窍,只得压下方才的脾气,「往後还是得多留心,否则小姐有个三长两短,太师怪罪下来,你也不好受,好在方才我及时碰见了她,否则看你如何收拾。」即便压下性子,可吕布嘴里的话也未必好听。
青叶受了这顿骂,心中很是委屈,可又无人能够见证董白是如何出了闺房。况且这吕将军平日里待她们这些下人都亲厚,不知怎的今日竟拿起这样大的架子?
随後,只待吕布又匆匆吩咐几句後,他遂朝着自己屋子的方向归去。
这夜的吕布睡的不很安稳,他在寝榻上辗转反侧,每当将睡未睡之际,脑海中却又一遍遍浮现花下的董白,对他说的那些话语。
挥之不去的,是董白挟带花色红晕的小脸、醉酒酣言间的媚态,白衣之下是细细的腰肢、单薄的肩头,可她看似孱弱的身子骨,却又另有一片丰润的桃花源。
幼时在并州,生命里的女性就只大娘和大娘所出的妹妹们;纵使入了丁原麾下,营中伎子也都是其余丁原的心腹和丁原才有资格差遣。
与女性亲近,吕布一直处於以亲人的身份相待,从来不曾触及男女欢好的层面,更甭说郎情妾意的小儿女心思。
吕布的面容比起军中许多满脸横肉、粗野不羁的将领,已然是相当俊俏的了,又仗恃着年纪不大,算起来的确是很讨女子喜欢的男人,能够构着女人的机会太多了。
可即便投了董卓帐中後,多少觥筹交错的筵席间,宫宴乃至董派人马的私宴里,舞姬名伶无数,他却从来不曾与这些女子有过接触,半次也无。
故而今日如是,他怎麽不张惶?
以上缘故,又得追溯到他的父亲。
他父亲去的早,可在吕布的孩提时代,便时常教诲他,关於情爱,男子汉大丈夫最能夸口的,不是一生阅女无数、三妻四妾,渥养伶伎、妻妾满堂;而是倾尽一生之力,专心一志的爱护一个女子。
护着自己所深爱的女子。
吕布的母亲,自他能记事起,就从未被堂而皇之的提起过,大娘面前、众人面前,他是大娘孩子;唯有他与父亲二人独处时,父亲才会搂着小小的吕布,细细诉说从前与他母亲的琐事,可那些话语,如今也斑驳凋零在吕布的记忆深处,细节浑然忘却,可他依旧是知道,母亲才是父亲一生挚爱。
父亲与大娘不睦,他是後头才瞧出来的,因着吕布,夫妻俩不知起了大大小小多少争执,待他懂事了,方知其中,更多是为着他生母的缘故。
大娘的为难,来自对於吕布生母的顾忌,结发夫君的心不在自己身上,即便是吕布暗暗想来,也情不自禁的为大娘心疼,亦是吕布良善太过。
因着上一辈人的爱恨纠葛,所以吕布成长的过程,全是走在一条荆棘满布的艰难道路上;所以他早早离开那个家;所以他不敢轻言触及这些。
翻来覆去,这些纠结复杂的思绪,全盘成了一簇一簇绣架子上理不清、断不开的丝线。
吕布吸足了长气,深深叹了一口。随後翻了身,枕着手臂,睡入窗棂外袭来的凉凉春雨中。
其实春夜独眠时,窗外偶有阑珊雨点飘入、东风共伴,是相当怡人的,奈何东风如何吹,怕也抚不平他眼下躁动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