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医生也是为了联系方便,你就把私人电话给他呗。」
秦蹇不着痕迹地扯了下他的衣袖,顾容与看了她一眼,然後报出一串数字。
邓晖记下後,朝两人道了句谢,再说了些客套话,便离去了。
回去的路上还是顾容与开车。
「为什麽报我电话?」秦蹇问。
顾容与在停车场报的电话号码是她的对外号码。
「你不是对刘清的病情很有兴趣麽?」
秦蹇闻言挑眉,敢情自己这麽明显麽?他看一眼就知道自己心思了。
「我不会管你那些......生意,那些事经过我的话,你也不方便,所以当然你自己处理比较好。」
他不会认为秦蹇在停车场的举动是在大发善心。
顾容与这番话虽然在划清界限,乍听有些无情,却正是秦蹇所欣赏的。
她需要的就是一个双方都有独立空间的婚姻。
「都记着我的电话号码了,是不是该理解为顾先生对我很上心?」
前些天两人见面,秦蹇把自己几个电话号码都给了他,没想到他却直接记在脑子里了。
某人盯着前方的路面,冷冰冰说了句:「应该的。」
明明是好话,却用这麽冰冷的语气说出来,秦蹇心里又气又觉得甜滋滋的。
到江边别墅的时候,夕阳已经将江水染得通红。
「要进去坐坐麽?」
「不了,记得把资料传给我。」
他还记着呢。
「······一定要明天之前麽?」
「秦蹇,你要知道,我已经落後你一大截了,得要努力赶上才行,总不能对你喜好一无所知?」
秦蹇坐在狭小的车厢里,他唤她名字时的声音一直在耳边萦绕不绝,怎麽由他说出来这两个字就这麽好听这麽有魔力?
顾容与做事一向都追求效率,可以快点做完的事,绝不慢慢来,要了解这个陌生妻子的最有效方法就是让她「公事公办」地提供信息了。
若是沉浸在小女生心态中的秦蹇知道顾容与内心中这真实的想法後,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咬牙切齿?
「嗯......」
她已经被他洗脑了。
顾容与听她小声「嗯」了一声,觉得有趣。第一次见她这麽软糯的样子,看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
他情不自禁伸手摸了摸面前这个女孩的头,道:「嗯,晚上再联系。」
秦蹇有些震惊他的动作,擡头盯着他,顾容与被她盯得不好意思,脸红了。
意料之中,秦蹇绷不住,噗嗤一声笑开了。
虽然她经常笑,可是笑里总藏着其他情绪。这一点和顾容与很不一样。
顾容与内心是真的很难波动,没什麽情绪,而秦蹇,是将所有情绪都藏在笑里。
他一直不知道她的笑是不是来自真心,这是他最看不透她的一点。
可现在这一笑,如春风送暖,送到了他心里。
原来她真正笑的时候,眼睛会像月牙一样弯起,像个半大的孩子。
江水粼粼,天边的晚霞晕染着她的笑,美得像19世纪印象派的画作。
到家以後的秦蹇陪父母吃了晚饭,便回了自己的卧室。
秦母坐在客厅柔软的沙发上,看着自己最爱的电视剧,秦父则在一旁看着书,也不觉得吵闹。
秦逝水瞥了一眼电视,又是同一部。
这几年,秦母的电视剧清单上一共就十部电视剧,来来回回地看,说是电视剧质量直线下滑,还不如看看以前的老剧。在国外生活这麽多年,她依旧喜欢看国产。秦逝水最佩服最感激的就是她这点,认定了的东西就很难改变,固执得傻气。
很多年前,在她决定要嫁给自己的那一刻,他就看见了一个未来,一个一直有她的未来。
她会一直和他在一起,尽管自己没有办法给她想要的浪漫,尽管自己无聊又无趣。
本来在看剧的秦母突然开口:「你有没有发现安安有点不一样了?」
安安是秦蹇的乳名,平安的安。
秦逝水没有答话,秦母已经习惯,她本就没有打算从他口中听出什麽。
於是她又自顾自地说道:「她虽然和以前一样没什麽特别的情绪,可吃饭的时候嘴角一直控制不住地上弯,很久没有看见她发自内心的笑了,这傻孩子,在自家父母面前,有什麽可控制情绪的。」
说完这句话,两人都怔了怔。
这就是秦家的孩子。他们早早就知道,一旦泄露了真实情绪,就有可能被对家拿捏住把柄找到软肋,而这最坏的结果却不是他们自己的性命丢了,而是让整个秦家损兵折将。不外露情绪是对自己和对秦家的最基本的保护。
秦蹇已经习惯了将真实情绪隐藏。
秦母话音一转,有些欣慰,「不过这孩子,二十多年了,终於有情窦初开的样子了。」
逝水像是想起了什麽,眼中闪过笑意,道:「她像你。」
闻言,旁边的人瞪了他一眼,然後道:「才不像呢,嫁给你之前我可活泼了,她像你,性格无聊得很。」
秦逝水挑眉,不再多说。
秦母靠近他,把果盘摆在秦逝水另一侧,自己则把头枕在他肩上,继续看着电视。
秦父会意,伸出手拿了一片苹果送进自己夫人嘴里,嘱咐了一声:「坐起来吃,小心噎着。」
然後继续看着书,保持着每三分钟送一片水果的频率。
......
刚陪爷爷听完京剧的顾容与收到邮件,打开一看,果然是秦蹇发来的资料。
他又看了看时间,给对方发过去一条「早点休息」。
秦蹇看见这条信息,心里又是喜滋滋的,虽然明白他可能只是客套,只是在习惯丈夫这个角色,但心中仍然是挡不住的开心。
顾容与花了60分钟读完了三页的资料。
一页简要介绍了秦家各个分支和亲戚关系,值得一提的是,原来秦蹇的蹇,取自她母亲的姓,她母亲叫蹇悦。
蹇悦,他有这个印象,一个音乐世家里的作曲天才,三十年前销声匿迹,原来是嫁进了秦家。
第二页则介绍了她自己的简历,十四岁之前,和一个普通孩子没什麽区别,十四岁之後,进了雇佣兵团训练,十八岁之後开始一步一步接管秦家的雇佣兵,二十岁到二十三岁回到国内,跟自己哥哥秦修内斗失败,二十三岁至今,在秦修漂白之後,逐步接手他在大陆的生意。除了在秦修手里有败绩,她这经历基本可以用势如破竹来形容了。
令顾容与好奇的是,十四岁是她的节点,这段时间发生了什麽?
不过仅仅是好奇,没有秦蹇的允许,他不会碰她的隐私,她既然不想说,一定有她的顾虑和道理。
最後一页是她的个人兴趣和爱好,看完之後,顾容与只有一个评价,无聊。
比自己还要无聊的人,很少见了。
她没有什麽特别的口味偏好,都能接受,对吃的这块没有什麽兴趣;也没有什麽业余爱好。
她的原话是:「对任何事物都不偏好,除了秦家。」
顾容与食指在实木书桌上敲了几下,这样的人,既无聊又有趣,而且她对秦家的感情,比自己想象得深很多。
他不受控制地想,她对自己呢?她喜欢自己的原因是什麽?对什麽都不感兴趣的人,为什麽喜欢自己?
他清楚记得她那天笃定地说喜欢自己的样子,他清楚得记得那句「顾先生,喜欢上你,和你有这一番谈话,以及在不久的将来嫁给你,都是经过我深思熟虑的。深思熟虑後的感情用事。」
不过有件事可以确定,自己以後的生活不会再无聊了。
············
婚礼很顺利,也很盛大。
两人交换了戒指,掌声雷动,但却没有人敢起哄。
秦蹇的心情,五味杂陈。
高兴是肯定的,但同时眼睛有点酸。
她刚刚看见自己一向威严的父亲悄悄转过头去抹了抹眼睛。
转回来时,眼里已恢覆一片清明。
她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父亲红着眼眶的样子,但是刚刚她就是能确定,不知道原因,就是能确定他是转过头去抹眼泪的。
她想到了乐乐,当年乐乐出事,父亲面上和现在一样,没有什麽表情,母亲崩溃,抱着他哭,他只是一下一下地拍着母亲的肩膀,也不说安慰的话,和平常没有什麽区别。
当时她觉得自己父亲真是冷血,她气极。有一次终於忍不住爆发了,却被一向好脾气的母亲冲上来扇了一巴掌,扇完之後就抱着她哭。那时她从余光里看见父亲背对着他们,身姿如山般挺拔,岿然不动。
现在突然有点明白了,岿然不动只是他的表像。
她第一次感受到父亲这份沈重的感情,在自己的婚礼上,在自己要正式离开父母创建自己家庭的时候。
她就是突然之间很难受,眼睛很酸,她不知道要如何处理这份陌生的感情。
在她正手足无措的时候,被拉进了一个陌生却温暖的怀抱,这个怀抱有淡淡的清香。
一个冷静的声音在她耳边说:「深呼吸。」
她照做了,没过几秒,重新调整好情绪,从他怀抱里出来,嫣然一笑,然後踮起脚尖,朝面前男人英俊的脸庞上亲了一口。
顾容与眼神闪了闪,头越来越低,蜻蜓点水一般,在她唇上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气氛瞬间热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