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班亲会晚上七点开始，八点半後家长会到这间教室和班导师开座谈会，大家记得把桌面和抽屉整理乾净再离开学校。」孟曦尧在最後一节的自习课结束前，向班上同学宣布。
每个人开始忙着把塞进抽屉的考卷和计算纸一一抽出来，扔到废纸篓里，课本和讲义一一摆放成整理的两大叠，再来把桌垫底下的上课传来传去的便条销毁，还有偶像明星的小卡收进书包里。
「郑晓彤！你那是什麽东西！」坐在郑晓彤隔壁的赵荧芝突然大喊，一脸惊世骇俗的模样，大家的目光纷纷聚焦在当事人手中压得扁扁的物体上。
「好像是没吃完的三明治……」郑晓彤赶紧嫌弃地捏着塑胶袋的一角往教室後方的垃圾桶去。
「喂！那要厨余回收吧！」卫生股长及时制止郑晓彤准备将那物体扔进不可回收的垃圾桶里。
边看着她们两人拆解那个臭酸掉的食物，教室内不断传来了此起彼落的假呕声来表示他们的恶心程度。
「希望我等等不会整理出什麽可怕的东西！」谢向晨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继续收拾他的抽屉和书包。
秦晴看着他忙着叠好书本再塞进抽屉里，至於她的座椅桌边向来维持整洁，本来就不需要特意整理。
谢向晨从座位起身，默默地把整理出来的垃圾往教室後方的垃圾桶丢了。
秦晴的眼角余光看见了那些垃圾，有用过的卫生纸和几张计算纸，心里默默地评价了谢向晨平实的为人。
「我今天有事不去训练了，和你说一声。」谢向晨回来座位时，对秦晴说话。
自从决定报名後，英语任课老师就要求竞赛选手在放学後，每周两天进行英语竞赛的训练。
因为他们两人几乎是一同进出训练教室，真正离开学校的时间也差不多，自然又是两人一起结伴放学。
秦晴点点头，没说什麽。
刚从外语听讲教室一解散，孟曦尧就拿着排练的词本走了，谢向晨在那之前和她说了有事後也先走了，剩下秦晴写完英文作文交给指导老师後才离开。
大概因为今天晚上是班亲会，所以大部分的人看起来都很心浮气躁，特别静不下心来训练。
学校每年都会分年级举办班亲会，但唯有在校最後一年的学生，特意来参加的家长人数也会是相较前两年之最。
「老师，我们家的曦尧这次是不是学习出了什麽状况，怎麽会退到第三名了？」
孟曦尧百般不愿地伫立在父母身旁，静静地听着他们与班导师的对话，尽可能地别去想着她的书包里藏掖得很好的一张白纸，上面轻清楚印着几个铅字，字字指责着自己到底还不够努力。
明明总平均已经比历次期中考还来得进步许多，却只有被在乎名次的升降。
她盯着旁边一株植物的目光看起来格外凌厉逼人，像是要把无辜的植物望穿出一个洞来，即使如此，也无法改变白纸黑字都指向班名次及类组排名为同一个数字。
而且，还比先前更降阶了一个数字。
「曦尧的成绩很好，她也一直很努力学习，也相当有责任感。」
孟曦尧暗暗感念班导师为她说了一句好话，但她父母亲显然不是很在意班导师对自己孩子的称赞，原因是刘老师是学校的新进教师，又是第一年带班级，所以他们一直很刻板地希望是能由像他们一样有丰富教学经验的老师来带领高三班级。
「我们听她说，班上又多了一个转学生，而且还是从南中转来的，这是真的吗？」
孟曦尧回忆着，前几天她在父母亲面前整襟危坐，俨然是一场气氛肃穆的家庭会议，或也可说是一场试爆核子导弹前的模拟对谈上，她说明了最近班上的学习情况和成绩退步的原因。
「这学期班上多了一个从南中来的转学生。」孟曦尧低着头，音量随字句的长度愈说愈小，挺直的椎脊也愈来愈驼。
因为相同的理由她已经不只说了一遍，偏偏却是不容辩驳的事实，可是父母并不会听信。
「又来一个？」父亲终於开口，脸上却是显露了厌倦相同藉口的表情。
「孟曦尧，你在说谎吗？」
全世界的人都可以怀疑你，但在无条件爱你的人的面前，却以一副不相信的表情说他们爱着你，有什麽比这种情景更加讽刺？
那种感觉就像是溺水，她挣扎了许久，最後她甚至连诚实回应的力气也一并尽失了。
「……你们为什麽不相信我？」
她幽沉的声音彷佛从心底乾涸的一口井深处传了出来。
孟曦尧的眼睛直视着自己的父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受伤，却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也想当个孩子一样被溺爱。
她的前额与鼻子像父亲，嘴唇和脸型轮廓都像母亲，她只能从那些最关键性的血缘证据才能找到与父母亲在感情以外的连结。
「确实是有转学生的……」
「这样是不是会影响曦尧申请繁星的排名？」老师的话还没说完，孟妈妈着急地追问。
孟曦尧几乎听不见亲爱的父母两人间的对话，从一开始她可能就不参与其中，如同局外人一般，不需发言或表达任何意见。
他们谈了很久，一直到孟曦尧回过神是因为听见父母亲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像是终於下定某种决心，他们说了最关键的几句话，让她绞着手指的力道一下子松开了。
「是我们对她期望太高了……」
「从一开始没考上群英资优班那时候，就不应该再要求她太多了……」
孟曦尧终於抬起低垂的目光，望向远处的夕阳落在山景之後，而这世上唯一的光芒正从她的眼前消失，远从一亿五千万公里外传递而来的温暖也不复存在。
球场上，篮球「匡当」一声落入球框内，砸在地上「咚」、「咚」地直到寂於无声，孟曦尧才注意到秦晴和她的妈妈仅仅在咫尺之外，让她不禁打了一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