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下耳机，叶恩的神情瞬间有些恍惚。他环视店里，没看到纪珊的身影。
刚刚以一句「等等还要赶去其他地方，今天就到这边吧」提早结束直播的「绿」，她的嗓音还充斥整个空间──转身摸到音响，叶恩把音量稍微调小了一点。
翻看着手上的CD外壳，第五张单曲了，封面一贯的手绘风格。从来没有迷过什麽的叶恩，却是遇见「绿」後染上不治之症，随着她的单曲发行周期复发──拿到CD之後那几个星期，叶恩房间里、以及陈董唱片行的音响，几乎不会出现其他音乐。
重复播放，直到高烧般意识不清。那段期间，连平常主张听什麽音乐都可以的纪珊，也会在经过他房门时狠狠敲上几下，或是从机车後座偷捏他一把。在某些短暂的清醒片刻叶恩也曾感到愧疚，毕竟没有特别喜欢「绿」的纪珊，得一路从家里听到打工的地方。
而他就是无法解释，「绿」对他到底为什麽有这麽强烈的吸引力──视线回到已经暗下的手机萤幕，叶恩陷入沉思。
神秘感使然；同为音乐创作者的相互吸引──再度否决掉这些之前就想过的可能，这不是第一次叶恩试图理性分析，每每听见「绿」的嗓音时，那种意识被巨大地填满的感觉。
从听觉的孔洞液态般渗透，缓慢填充、钻进每个早被自己遗忘的心底空缺，温暖的潮水般包覆住整个意识。那是叶恩过去未曾感受过的，明明满溢着情绪却无比平静的时刻。
随着「绿」的人气越来越高，网路上不乏有人分享听完她作品後的感受。讨论区、社群平台上大量文字涌过，也没能给叶恩一个解释。彷佛一根细小的刺，「绿」深深扎进叶恩心上最特别的位置。
明明只是个真身是男是女、还是机器人都不知道的歌手……偶尔叶恩也会加入那些玩笑似的讨论，毕竟「绿」的身份被隐藏得太无懈可击。连跟上最近风气开直播和歌迷互动，也永远只有黑画面，不刻意取悦谁的口吻，温缓地说些练唱、编曲的琐事。
就像昨天才发文说最近比较忙，刚刚却又无预警开了直播，没半个小时就草草结束──叶恩叹了口气，越来越难以捉摸了啊，「绿」。
仔细想想，刚刚「绿」在直播里只做了两件事──跟粉丝推荐她最近很喜欢的一首歌，然後叶恩就听见熟悉的、那天暖场曲子的前奏。
不能说心里没有点受宠若惊──欣赏的歌手公开表示喜欢自己的作品。那天的首发会暖场，似乎串起了比当初想的、更深更远的机缘。
另外一件「绿」在直播结束前做的事，是朝听众抛出这个有点突兀的问题：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想像一个你从十年前就没再见过的人，某天街头偶遇，你觉得她会是什麽样子？她的打扮、身份、说话的声音，跟你当年记忆里的她，会相差多少？」
没等聊天室开始涌进各式各样的回答，「绿」的身影就仓促消失在萤幕彼端。一样的神秘莫测，却是熟悉她语气的叶恩，从句尾听出一丝颤抖。
而关於重逢，他无从想像──顺手接上柜台後的插座帮手机充电，叶恩收拾了一下柜台，把纪珊刚刚读到一半的书收进她的背包。
已经差不多是可以准备打烊的时间了，纪珊应该正在侧门那边清点进货，叶恩思索着要过去帮她，还是先把店里打点好。
唱片行玻璃门上挂着的铃铛叮当作响。叶恩心不在焉地转头，「不好意思，我们差不多要打烊了──」
几个不大的步伐走到柜台前，徐旻看向瞪大双眼的叶恩，轻咬着的唇拉开微笑。
「──嘿，还记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