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权雅并没有跟着梁晶晶进去屋内上香,待晶晶离开後不久,他便掏出车钥匙回到驾驶座上,右肩膀的痛意仍在,他龇牙了一声低声咒骂道,「小王八蛋!」
他驾车回到王姨家门口,那帮人见他依约回来,脸上表情具都有些惊讶,大概是讶异梁晶晶身旁竟还有这麽守信用的人,尤其是王姨那女儿金美芙见孟权雅斯文客气又西装笔挺的标志模样,也不禁红了红面颊,像是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一扫不久前的敌对态度,她甚至还颇为感叹地劝孟权雅道,「其实拿掉梁馨这人,大家谁平时不是客气有礼呢?我看你还年轻,还是赶紧离职去找下份工作吧,为这种老板卖命,当心有天她真的会把你卖的连一滴血也不剩。」
这话如果是说给孟枢雅听,那他肯定道,「我知道了,谢谢。」或是「好,我会考虑。」等云云敷衍之词,毕竟他的属性标配是高冷学霸句点王,可惜金美芙跟梁晶晶倒楣遇上的是火爆学渣话唠王孟权雅,既然有人都愿意主动爆料梁晶晶更多的黑暗历史,那麽他肯定跟看到腐肉的秃鹰一样,说甚麽都是不能错过的,所以孟权雅听连忙附和道,「确实,我的想法和各位一样,尤其是见到梁馨和她的父母们对待各位的方式,更替各位感到愤恨不平,故还望各位也多告诉我一些关於他们一家三口的故事,让我们保全公司也多提防堤防,免得哪天她不发工资。」
「那丫头,确实坏的透顶,想当年她和我家小芙国小同个班级,有天班款不见她竟然栽赃给我家小芙,说那钱是小芙偷的,事实上很有可能是梁馨那贱丫头偷完放在我家小芙抽屉,害我误会我家小芙,回家差点没有把我家小芙打个半死,现在想想都觉得对不起她。」王姨怨摸了摸女儿的头,怨声载道的说。
「梁馨以前嫌我家儿子长的丑,竟然联合全班同学排挤他,害我儿子多年来一直不敢上学,我从未见过这麽坏的孩子,从来没有,她是第一人!」留个地中海发型的陈叔叔紧接着慷慨激昂的道。
这几人当中,四肢宛如皮包骨的黎婶婶打梁孟权雅许久,忽然开口道,「对了,我们还不知这位小哥叫啥名字?」
「敝姓孟。」孟权雅据实回答。
「有对象吗?我家老三今年……」黎婶婶话没有说完,就被满脸横肉的何大伯插嘴道,「问这些干啥?这小子就算没对象还会看上你那满脸烂痘的老三不成,欸小王八我问你,梁馨这对母女最近是发了甚麽横财,为何一夕之间暴富?」
孟权雅听了何大伯的话,征了征暗暗无奈道,「真糟糕,看来这里的债主们对於晶晶现况的消息掌握度都有些不平均。」
狡猾如孟权雅当然不会一五一十把梁晶晶成为孟儒的事情开诚布公,他可不希望这些没见识的乡下人跑到孟家叫板敲竹杠,让何静芝这麽早破题就太便宜她了,这麽吃亏的生意他可不干。
眼珠子一转,他微笑道,「还不是老规矩。」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发出惊呼,尤其何大伯更是咬牙切齿道,「哼!我就知道这对母女不安好心,又是继续放老鼠会到处骗人,这笔从别人身上压榨来的赃钱,我们不屑要!」
王姨听了立刻推了一把何大伯,乾笑着咬牙道,「他有老年痴呆,别听他的,只要不是纸钱,我们甚麽钱都收。」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有的瞪了一眼何大伯要他闭嘴,有的直接替王姨帮腔,接着王姨道,「你们也甭给我甚麽律师名片,我们都不是读书人,给钱最实际!」
孟权雅听出这群鬣狗饿了多年,早就想好好吃顿肉,今天晶晶或自己不把欠款交出来,恐怕谁也别想走出这村子,偏偏这村子又荒凉的找不到北,他俩真要被怎麽样搞不好会变成无头公案。
「说好要给的,晶晶一毛钱也不会少。」门外的晶晶不知何时已捻完香,又默默地走回王家,她的脸色有些阴郁,也不知是否是夕阳偏西光线昏暗的缘故。
她迳自将几张支票与但书自包里拿出後开口道,「钱拿了就顺便签切结书吧,连本带利只多不少,未来只求各位放了我们母女一马,家父那儿也不必劳烦各位辛苦关切了,叔伯阿姨们拿了钱好好颐养天年才是。」
孟权雅趁着众人在里头交涉的期间独自离席走去门外抽菸,这毕竟是梁晶晶的私事,只要不挪动到公司款项,何静芝给孟儒的钱她爱怎麽花都不劳他操心。
凉亭外的板凳还没做热,却瞧见一条拉长的影子往自己方向逐渐逼近,他转头见是晶晶口中的吴伯母,立刻把菸踩熄,并随手捡起,匆忙起身。
「不好意思,吴伯母。」权雅道,显然为烟味一事向对方抱歉。
方才保持沉默的吴伯母回头望了几眼门内的光线与交谈声响,忽然抓住孟权雅的手腕往偏僻的方向边走边道,「跟我来,我有事跟你说。」
吴伯母的法令纹本来就深,此刻天色已全黑,皱纹更像是雕刻上去那般显眼,选定一个较为隐密的位置後,她犹豫的支吾一会,最终开口道,「孟先生,我这老人家能不能麻烦您一件事?」
「吴伯母尽管说。」孟权雅道。
「请孟先生不要凭我们对馨馨那孩子的只字片语影响您对她的观感,她是个爱恨极为分明的孩子,有时想法或许偏激了点、也或许缺乏同理心……,我不想说她的不是,虽然她…她让我失望透顶,这种性格都是她的家庭造成的,事实上她也是受害者……,尽管如此,务必容我提醒您一句,同情她的背景要有个限度,她吃人是不会吐骨头的,在她身边,孟先生请小心些。」吴伯母开头先是说了几句晶晶的不是,口中虽是批评的字句,语气却尽是不舍。
接着又道,「她的话你听五分即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不会完全说谎,却也不会完全说实话,端看哪句话对她最有利她就说啥……」
「以前梁馨的父母时常各自跑去外头买醉赌博,她几乎都是在我家吃的晚饭,因为我无依无靠,也没有自己的孩子,她母亲又恰好与我同姓,邻居相处几年,自然结拜为同姓姊妹,收馨馨为乾女儿。」话锋一转,吴伯母像是解释似的同孟权雅说明自己和梁晶晶的关系,好证明自己开头的话有所依据。
叹了口气,吴伯母的语气忽然激动起来道,「但她如果真的有点良心,就不会在我被她母亲设局的中间还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这是我对她最心寒的一点。」
「您为甚麽要告诉我这些?」孟权雅终於开口。
吴伯母像是有吐不完的幽怨,又叹口气,她喃喃宛如自语道,「我年轻时看走眼嫁了个吃喝嫖赌的丈夫,中年时错疼了晶晶,如今我只希望我没有看错人,虽然只有短短几面之缘,但我希望你对晶晶的好是真心实意,不论你和她只是朋友还是上司与下属的,我都希望有人可以对她好,……无论她做的坏事有多麽天理难容。」
「你们还年轻,不知道有些爱给出去是收不回来的,尤其是亲情。」她说道。
「可我唯一要拜托您的事只有一件,请让我知道梁馨和她母亲当年卷款的真正原因是甚麽?是不是有甚麽委屈?孟先生如今是她身边亲信,风声应该多少也知道一些。」忽然抓住孟权雅的手腕,吴伯母哀求道,样子十分卑微。
「坦白说,我也不知道。」权雅话一开口,吴伯母立刻失望的松开了他,只见他又道,「等我替您厘清的那天,我一定知无不答。」
「但我这里同样有一个请求。」孟权雅开口
吴伯母愣了愣,随即点头道,「孟先生请说。」
「请您继续相信晶晶,她一定有她的苦衷。」孟权雅这话当然不是为了梁晶晶所说,他只是可怜这仁慈善良的女人一辈子不停遭受所爱之人背叛,出於良心的不忍所说出的善意谎言罢了。
「我明白了。」挨了这麽多年,终於有人愿意和她一起选择相信梁馨母女的清白,吴伯母含笑带泪的点了点头,又道,「或许比起爱,这孩子更需要有人理解她,我疼爱了她这麽多年,终究没能拉住她,孟先生您是她的亲信,跟她年龄相仿也更好说上话,再麻烦您多多理解包容我们馨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