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給我最後一秒(又名承諾寂寞) — 倒數七秒

楚云把名片递给我,用猥亵的声音说:「陆珺诚回来了,晚上,约吗?」

我刚喝下一口水,差一点喷出来。我冷静一会儿,才很为难又焦急的开口:「他不是在香港吗?怎麽回来做这种不良事业?我们得想办法让他从良,最近感染科跟妇产科很忙,可能排不到他。」

楚云笑到直不起腰,完全不顾形象的趴在桌上:「寞寞,你怎麽这麽可爱?我的意思是说,你们晚上有空要不要约一下,他特别来找我打听你的近况,这是他的名片。」

我哦了一声,拍拍胸口,接过这张白底银字,上面还有钢戳,看起来很高级的名片,放心了。

我又问:「他为什麽要回来啊?香港薪水比较高啊!」

陆珺诚在高二时,莫名其妙的转去念文组,变成一类学霸,大学跟研究所都在香港念香港大学国际贸易。

我记得之前听姊姊说香港薪水高,她有几个高中同学一毕业就月领十几万。

陆珺诚现在回来台湾肯定没有这麽高的薪资。楚云偷偷贴近我,把手掌放在嘴边,悄悄的说:「他们那边的公司每天都要加班到三更半夜,假日还常常被老板临时找出来处理事情。他每天都很劳累,换了几间公司都是一样的作息,身体承受不住,生了好多病,我都记不太起来名字了。他妈妈不忍心,叫他回台湾,她要每天炖十全大补汤,帮他养身体,身体比金钱重要。」

我还是感到有点惋惜,彷佛看到钱跟我挥手,正在向远处飞去:「那他就这样放弃高薪工作,回台湾重新做起?」

楚云摆摆手:「其实香港物价非常高,虽然他们薪水多,可是光租一间套房,一个月就要花四五万,还是多人合住那种三房一厅的公寓喔!所以不算是很高薪啦!」

我不禁咋舌,这物价跟生活品质的确不好,也不知道陆珺诚这几年过的好不好。

高一下学期,二姊有一天在书房读书时,突然昏倒。

当时,我洗完澡要找她时,发现她连着椅子仰倒在地上,椅背上的书包、外套、餐袋散落在地上,一片混乱。

桌上的有一本国文课本和一本宋词,显然,她不久之前正在温习功课。

我尖叫了一声,急急忙忙冲过去跪坐她旁边,一面拍打她的脸颊,一面叫喊着她的名字,但是她却紧闭着眼,完全没有反应。

爸爸妈妈听到我的尖叫声,也赶忙跑来察看。我害怕的哭了出来,深怕二姊发生什麽事。

妈妈焦急的蹲下来探测她的呼吸,发现二姊还有微弱的鼻息。

爸爸赶紧抱起姊姊,夺门而出,全家人一言不发,匆匆忙忙上了车,就往医院开去。

姊姊的病症医生也都束手无策,他们检查了很久也都说不出为何她会忽然昏迷不醒,也没办法让她苏醒过来。

二姊就这样静静的躺在病床上,一动也不动。

因为大姊在外地读书,我跟爸爸、妈妈每天轮流在病床旁边守着她。

没有轮班的那几天,我就只能乖乖去上学,可是我的心思常常都不在课堂上,满脑子都在思索姊姊的病况,我很害怕下一秒我就会接到姊姊死亡的通知,我不能接受失去她。

坐在我旁边的陆珺诚发现我最近不是没来上课,就是一直在发呆,甚至连一句话都不说,只会点头跟摇头。

他以为我生了精神疾病,非常担心我,每天都寸步不离我身边,深怕我会去自我了断。

星期二下午,我还是照样去补习数学,我们学校离市区有一段距离,但由於补习班都会开在热闹、学生多的市区,我们都得坐公车往返补习班。

陆珺诚顺路陪我一起去,他说他要去市区买参考书,我精神恍惚的点点头,行屍走肉般的走向公车站。

在路途中,我突然停了下来,对着学校旁边那间百年寺庙深深拜了三拜,祈求神明能保佑我们一家平安,保佑姊姊能好起来。

陆珺诚看着我的举动觉得很纳闷,我平常除了考试前会去祈福,其他时间很少会拜拜。

他一把揽过我的肩膀,弯下腰跟我平视,他的眼神很温暖却又焦急:「寞寞,你究竟生了什麽事?」

五月的梅雨静静的低落下来,落在我的脸上。我艰难的开口,想要回答他,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良久,才哽咽的说:「我二姊现在昏迷不醒,我怕她可能再也醒不来了。」

说完,我的眼泪伴着越来越大的雨一起落下,滴滴答答的滴在地面上。陆珺诚深深的看着我,向前一把抱住我,轻轻的顺着我的背,就像安抚婴儿一般。

我们站在人行道中央,淋着雨,雨越下越猛烈,我也越哭越大声,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的说:「我要她醒来,我只要她醒来就好。可不可以完成我这次的愿望,我只求她醒来就好。」

别的功名利禄、荣华富贵都不重要,我宁愿我一生坎坷、命运多舛,只要二姊能醒来就好。

陆珺诚默默的抚摸着我的头发,一句话也没说。

等我心情终於慢慢恢复平静,他才徐徐开口:「寞寞,雨,我陪你淋,风,我陪你吹。永远不要害怕,你还有我。」

听到这句话,我又忍不住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陆珺诚笑着在我耳边呢喃:「早知道就不安慰你了,安慰完还一直哭。」

半响,我才缓缓抬起头,我们两个已经完全湿透了,尤其是陆珺诚胸口的位置,被我哭到湿湿黏黏的。

他也不在意,只是摸着我发红发肿的眼睛叹息:「你是怎麽把双眼皮哭成单眼皮的?嗯?」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拿起他的领带擦脸、擦鼻涕。他发现了我的动作,用力的把我揽回怀里,他说:「寞寞,不管发生什麽事,我们几个好朋友都会陪在你身边,我们的友情坚不可摧、牢不可破。」

我贴着他湿漉漉的衬衫,闷闷的回答:「你别再炫耀你的国文了。」

他轻笑了一声,说话声在我头上响起:「明天我们去看你姊姊吧!」

我嗯了一声,悄悄的抱了一下他後,像做坏事一样,迅速跳开,逃得远远的。

他这才不慌不忙的从书包拿出一把折叠伞,有模有样的撑了起来。

明明他的衣服早已经透到连肌肉线条都可以看得很明显了。

但我当时太过天真,不晓得,原来我们会失去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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