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克丝不知道伊泽这些年经历过什麽,才能够这样健健康康的站在她面前,她只感谢上帝,因为她的时间彷佛又有了重新开始的意义。
看见伊泽平安回来时,拉克丝的开心无庸置疑,可随着时间推移,她心里的不安和恐慌就像吸了水的棉花,越发沉重。
拉克丝永远也忘不了,因为她的任性,让伊泽放弃吃药,最後死在医院里的事。
伊泽对她的好,让拉克丝无时无刻的想起那个夏天他是如何纵容她,纵容到自己的命都没了。
就算伊泽没说什麽,对她像过去一样温柔,这件事仍是拉克丝一辈子的阴影。
多少的不安、苦涩、遗憾和愧疚,都被拉克丝埋在心里,悄悄地沉淀在最深处。也许她可以选择渐渐遗忘这些事,但她办不到,她无法忘记自己流过多少眼泪,无法忘记从前无数个在忏悔中度过的日子。
这种伤痛刻骨铭心,怎麽可能说忘就忘?
伊泽,为什麽你会回来呢?你不是死了吗?你这些年做了什麽事,过得好吗?
伊泽,你说的让我等你,究竟是为了什麽?那些薰衣草瓶又代表什麽?我可以自恋的认为我们是两情相悦吗?
但之前拙劣的试探已经告诉拉克丝答案了。不是,她可以是伊泽的邻居、朋友、妹妹,但永远也不会是她希望的那层关系。
可拉克丝不敢再任性了,撇下那一触碰就会泛出眼泪的痛楚,她只敢哀求着说一句:只要你不要再走就好了。
她只敢偷偷许下这个愿望。
只要你不要再走,我可以什麽都不问,如果你把我当作妹妹,我甚至可以蒙蔽起双眼,装作不知道,只露出微笑。
手上传来的柔软触感令拉克丝思绪纷飞,她回过神,眨了眨眼,像是要把眼眶内惊人的热度散去。
见伊泽仍是看着她不作声,拉克丝默然的将在伊泽脸上作乱的手放下,她内心苦笑,也是呢,这样的动作对於兄妹来说,实在太过亲密了。
伊泽可能接受不了吧,毕竟他们都长大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这样的认知却还是使拉克丝心神剧颤,脸色苍白得吓人。
拉克丝有些疲惫的笑着,语气带着失落说:「我先上楼了,你也早点休息。」
「拉克丝,」伊泽忽然叫住拉克丝,闪闪发亮的眼眸中带着一丝莫名的情绪,「明天能为我空出时间来吗?」
伊泽握住拉克丝的手是那样的小心翼翼,让拉克丝差点冲动的就给了答覆。
「我能知道为什麽吗?」
拉克丝心里没有任何的甜蜜,像是被梦魇住了,她不敢想伊泽的用意是什麽,她开始害怕,如果伊泽把那层纸戳破,她就连赎罪的机会都没有了。
潜意识里,拉克丝认为这样的自己如果真的与伊泽成为了恋人,才是最最最不要脸的一种行为。
她不该在伊泽身上得到幸福的。可仅仅是看着伊泽,她就已经感到很开心了,彷佛执着多年的愿望终於成真,又怎能不感到幸福呢?
「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伊泽面露怀念,语气却沙哑的像是在沙漠里渴了好几天,「去看我妈妈。」
伊泽本来想换一种称谓称呼缇雅的,但转瞬一想,这种事情也不是多重要。
拉克丝一愣,听着伊泽彷佛悲伤到极致才能发出的嗓音,脑海里的儿女情长全被丢到九霄云外,只剩下满满的心疼。
她用力回握伊泽的手,想以此证明她都在他身边。只要伊泽需要,她可以成为他的支柱,就像伊泽在父母灵堂前悲伤得不能自己的那个晚上。
拉克丝抿起唇,目光坚定,说:「好,那我需要带什麽去吗?比如说花还是水果?明天大概要几点起床?」
伊泽听着拉克丝机关枪式的发问,不禁莞尔一笑,「不用这麽紧张,你什麽都不用带。」
手上感到的压力越发大了,伊泽知道拉克丝在想什麽,那些因为想到阴暗过去而冒出来想要毁灭一切的念头,彷佛被一只无形的熨斗压的服服贴贴的,令他浑身舒畅。
伊泽低声地说,刚才还沙哑的嗓音彷佛被灌溉成了绿洲,富含生机,「我只是想让我妈妈看看你。」
让她看看我遇到了多麽好的女性。让缇雅知道他们最成功的实验品,甘愿为了眼前这个人去死。
像是突然被打了一巴掌,拉克丝脸上闪过一丝惊慌,看看谁?让一个母亲看看她这个曾害死自己儿子的人吗?
她闭上眼後又再度张开,不想让伊泽察觉异样,像是催眠自己般,缓缓露出一丝微笑,然後点头。
这抹惊慌自然是被伊泽捕捉到了,他不知道为什麽去看缇雅会让拉克丝感到惊慌,明明格沃与缇雅做的事情只有他这个当事人知道。或者是因为别的原因?难不成……拉克丝不知道被谁污染了思想?
谁?伊泽在心里快速搜寻可能跟拉克丝有过接触的人,盖伦?还是卡莎碧雅?又或者是不知道哪里来的陌生人?
伊泽臆想着,如果他的拉克丝也被污染了,他该怎麽办?他肯定不舍得伤害拉克丝的,但他也不忍心看着拉克丝堕落下去……
啊啊,那个敢污染拉克丝的人真是罪该万死,而自己更是该以死谢罪……!
伊泽一想到这个时时刻刻都在担心的事情成真了,心中喷洒出的负面情绪彷佛能将整片大海染黑。
但他脸色不变,甚至笑得更加灿烂,却冷不防地让拉克丝打了个冷颤。
「那就这麽说好了,今天记得早点睡。」
*
经过很多复杂的事情,卡特莲娜终於爬到了军部最高的位置。虽然卡特莲娜知道这个位置并不好坐,但也没想到会这麽让人烦躁。
卡特莲娜又把一份公文甩到了地上。
她的眼神锐利,似乎要把办事不利的副官切成碎屑,她的口气充满不耐烦,「我不是说过这种文件不要再呈上来给我看了?我全都驳回过了,那群该死的东西不论报告几次都只会报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都提前老化得了阿兹海默症吗!」
副官咽了口口水,为难的说道,「叛徒的处置应该不算鸡毛蒜皮的小事吧……」
卡特莲娜轻飘飘的看了副官一眼,副官心里的冷汗「唰」的下来,立马闭嘴不说话了。
卡特莲娜的大名早就在军部震耳欲聋了,几天前她甚至使了某些手段,将独权许久的高层血洗了一番,因此光是站在卡特莲娜十几公尺的地方,就足够副官瑟瑟发抖了
副官推了推方框眼镜,硬着头皮说道,「要不然您告诉他们,您早就已经将叛徒处理掉了?」
卡特莲娜似笑非笑的半撑着头,内心嗤笑,「我要是这麽说,你信吗?」
见副官脸色胀红,说不出半句话的模样,卡特莲娜郁闷的心情才微微转好,她略带调笑的开口:「还好当初我挑中了你来做我的副官。」
「长官……」
副官的表情像是在做颜艺,一会羞愤一会感动的无以复加,这样的反差令卡特莲娜哈哈大笑,笑完後她才慢悠悠地补上一句,「因为你够笨呀!」
副官:……
卡特莲娜笑得累了,她伸展了筋骨,语调平平地说:「当初我拚命保住塔隆的生命,甚至不惜自降官阶,这件事可是闹的整个军部沸沸扬扬,现在说我已经处理掉塔隆了?怕不是要笑掉别人大牙!」
卡特莲娜与副官都知道她说的「处理」是什麽意思。
卡特莲娜烦躁地想着,她本以为这件事过几年就会被其他的事情盖过,渐渐被军部的人遗忘,毕竟父亲已经过世了那麽久,久到让前高层那群饭桶管理军部。
可军部里就像是被什麽黑影操控一样,这件事不但没有消停,反而越演越烈。
到现在每天都还是有人呈上希望她处理掉叛徒的公文!见鬼,之前是别人掌权的时候怎麽不说?卡特莲娜冷哼一声,那群前高层遗留下来的毒虫们,一看见她坐到这个位置上,就想用这个事情把她逼下台吗?
作梦!
她都没想着赶尽杀绝,你们倒好,自己撞到枪口来!
那就别怪她让军部在短时间之内再迎来一场动荡!
卡特莲娜怒不可遏,她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对着快吓死的副官说,「你去查查呈交这种公文的人都有谁,」卡特指了指一开始被她甩在地上的那份公文,语气是与表情截然不同的冰冷,「我要将这些人一并处理了。」
副官笨拙的将地上的文件捡起来,像是被吓得不轻,极快的点点头出去了。
卡特莲娜却不知道,副官在出了门後,彷佛重获新生,他摘下眼镜,刚才那副软弱好欺的书呆子形象立马破灭,他侧脸冷峻,波澜不惊地翻了翻这本文件,心下想道:
虽然早就知道结果如何了,但看见自己做的文件被这麽不屑一顾的甩在地上,心里还是好不高兴喔!
但这点不高兴还可以忍耐,副官略微沉吟,他已经大致摸清卡特莲娜在这间办公室的作息时间了,而他手上也有办公室钥匙,计画启动所需要的印章已经是囊中之物了。
一想到卡特说的那句「因为你够笨呀」,副官无所谓的笑了笑,重新带起那副显得老气的眼镜。
他垂下眼角,收敛自己的情绪,又是在办公室里胆小如鼠的副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