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LASTDANCE — Born This Way 5-14

LadyGaga──《BornThisWay》

金瑜手持麦克风大步前跨,唱出开场白。透过混响动态效果,声音残留半空,後句叠加前句句尾,质地相当强烈,犹如虔诚使徒的口白。孙妍沫问过她如何诠释这段Rap,金瑜说想像自己是高举旗帜的L3-37,孙妍沫完全听不懂,不过显然相当有效。

韩世惠、孙妍沫与佐藤美里利用钢管尽显姣好躯体,低头、昂首,双手攀附,身体後仰只靠柱体支撑。虽然是钢管,但并非固定在舞台上,做这个动作时,美里总会下意识保护自己,显得不够俐落。现在,正式的舞台给了美里源源不绝的力量,她毫无罣碍吊附钢管,秀发如长鞭甩起。

正式拉开序曲的是韩世惠的低音重炮,很少有女生可以把低音吟唱宛如说话般自然,观众们的重点总是摆在副歌(Chorus),以此来评断歌手的实力。韩世惠却能将主歌(Verse)唱得铿锵清亮,展现充满男子力的面貌。

”小时候,母亲告诉我

我们生来就是超级巨星

她卷了卷我的头发,为我涂上口红

在她房里的梳妆台前

爱真正的你自己并没有错

她说“宝贝因为祂把你造得如此完美

所以昂首向前吧,女孩,你的路还非常长

记住我跟你说的话”

孙妍沫初次看到这首歌的音乐录影带时,毋宁地说是吓坏了,就跟她母亲听见她想成为偶像一样不可思议且怪异。

曲子本身与它所呈现的方式大相迳庭,不协调的齿轮却在恰好的一刻完美吻合,奏出自然美丽的诗乐。某部分的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内心答定了,这也是没有办法。另一部分的人获得LadyGaga给予的礼物,足以忍受挑衅他们内在黑暗面的不和谐音程,悦耳旋律与激烈饱满的感情合而为一。

《BornThisWay》专辑是LadyGaga出道第三年的作品。

关於那些无论时代如何演进,人们依旧在暗夜感到恐惧之物。

音乐界的现况是,总有部分风格特别投观众所好。音乐人为了生存,不得不针对此类型大量创作,时常饱受抄袭、模仿、老套等等的辱骂。他们埋首等到熬出头的日子,希冀自己能破蛹而出,创造属於自己的标志。

LadyGaga自是不能例外,和风格相近的前辈势成水火,接踵而至的批判与控告。

成名三年後,她给出了她的答案。

做自己。

想讲什麽就讲吧,想唱什麽就唱吧,被骂就被骂吧,不被多数的人认同也无所谓,我们就是那麽该死的美好。

就算诞生的时候彷佛做错般,只凸显了她们的怪异、邪恶、混乱,被拥有多数权的人们因恐惧冠上怪兽之名,试图丢进笼子里驯服,把她们的耳朵涂上满满的蜂蜜,低声呢喃这是为了你们好。

孙妍沫生来即是如此。

”做自己是件美丽的事

因为上帝不曾造错

我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亲爱的宝贝,我天生如此

别因为隐藏自己感到後悔

爱你自己就对了”

主歌,副歌、间奏,连续发射的机枪子弹毫无喘息空间。孙妍沫压住监听耳机,不用力到耳朵生疼就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这个世界太吵杂,太多漫无章法的情感,小野安奈不该唱得如此丰沛,她的歌声令孙妍沫的心产生疼痛般的共鸣。

孙妍沫能搬上台面的只有跳舞而已,那也不是做得好,不是天生完美,在经过训练之前,她没有任何一件事做得好。母亲总是叫她要努力,比现在的自己更努力,如果还是失败,就比那个更努力的自己再更努力。

找不到自己,也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让她听见自己声音的是Rana。

初夏沾染凤仙的白皙手指遮住妍沫的左耳。

「你有听到吗?」Rana问。

她摇了摇头。

「你再仔细听,不要慌张,慢慢地唱。」

那是一条连接喉咙与耳朵的灼热导管,不像是她的声音。

「能听见吗?」

「嗯……不过好奇怪。」

「那就没错了,是你的声音哪,想要成为偶像的人多少都奇怪。接下来一起唱吧。」

彷佛她正在那座太阳永远照耀的公园。

孙妍沫也想要其他人清楚听见自己的声音,隐藏的人生太疲倦了。

”噢,那里并不存在别条路

宝贝,我天生如此

宝贝,我天生如此

噢,那里没有其他条路啦”

她们大量修改编舞,少数没更动的动作,孙妍沫特别喜欢这段,她戏称为开心人偶的舞蹈,左右弹跳彷佛有人用隐形的线拉着左脚尖与右脚尖。由於她的手脚特长,跳起来更是分明,甚至不免让人感觉滑稽。

歌曲进入黄金般璀璨的桥段(Bridge),如军队整齐壮盛的DanceBreak由陈萱引领,逐步迈向高潮部分。接着,轮到孙妍沫,背景配乐的合成器、爵士鼓、电吉他、贝斯将被拔除,只余留管风琴与Hi-Hat伴奏,她能否完美唱上去决定了表演舞台後半段的成败。

”别当枯燥的人,成为皇后吧

不论你是贫是富

不论你是黑人、白人、米黄色、拉丁裔、黎巴嫩、亚洲

不论是否有残缺

抛开那些排挤、霸凌与嘲笑

今天就爱你自己并高歌欢舞吧

宝贝,你生来如此啊

无论是男同性恋、异性恋、双性恋

或是女同性恋、跨性别

我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我生来就是为了生存下去

不论肤色为何

南美洲人或亚洲人

我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我生来无所畏惧”

孙妍沫退到最後,屏住气息,等陈萱的独舞一结束,她必须马上跨步向前以歌声延续这段高潮。

就像是从摄影机内望去,她把握了舞台上所有的流动,灯光、烟雾、团队、镜头、节拍上的音符。陈萱像是从遥远大陆来的怪诞雕刻,越看越被其神秘性吸引,陈萱一心想成为中心人物,所展现出来的野心与歌曲不谋而合。

观众把身体塞进矮窄的座位,紧捏着掌心,承受着狂风暴雨,他们想知道大雨过後的世界是否再也不同。观众的期待与焦虑在孙妍沫心中催化。那紧绷弦如何断掉、何时断掉,没有人有把握。除了孙妍沫。

然而就在这一刻,孙妍沫看见了她。

不应该看到的──为什麽她会──

为什麽母亲来到了现场?

120BPM的《BornThisWay》不容孙妍沫思考,一瞬间的犹疑,就会导致整首歌崩溃。

疲惫痛苦的长时间训练,严格控制饮食,不吃甜食冰饮,全是为了眼下这一刻。

不可能出问题。

所以、所以……

她可以大声说出来吗?

说她想要出道,想要成为发光发热的明星,想要得到认同。

而这一切全是由於一名女孩。

孙妍沫喜欢这个女孩。

「Nomattergay,straight,orbi,Lesbian,transgenderedlife.I\'montherighttrack──」

孙妍沫发不出声音,气息支撑点从横膈膜垮掉,地基被暴雨侵蚀而下沉。通过咽喉的空气紊乱纷杂,最终在喉头纠缠成块。

心脏发出乾乾空洞的声音。

比赛途中绝对不容许情绪崩溃,原田优犯了这个错。甚至金知恩在上一季比赛中也因为情绪崩溃,在比赛末期体重暴增,最终无缘决赛。

这是一首自由之歌。

她没有掌控好尺度,於是自由失控了。

孙妍沫不光是漏了这一小节,接下来的两小节都没能找回声音。磅礡的管风琴如今成了夺命乐声。韩世惠最先反应过来,她就站在孙妍沫旁边,抓住妍沫的手捏了捏,用眼神示意,替她唱完剩下部分。

藉由短暂的换气时间,孙妍沫总算平复了情绪。她没有流泪,虽然想哭的情绪不减反增,她顺利加入最後阶段的合唱。

音乐渐歇。

仰望半空。

耀眼的聚光灯不似太阳,不是她们一觉醒来走出门外,即能沐浴在温暖的光线下。数百万个选择当中,唯有站上舞台一途。其并非天生自然,有时候必须展露自己,有时候必须抹杀自我。

孙妍沫伸出手,彷佛这麽做就能把这道锐利的光芒纳入掌心。

她终究还是被刺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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