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亦宛可惜这两个人该认识一下的,他们都太闷骚了,她又想着段席栩笑的样子,那和向子郁如出一辙,要哭了的眼睛。「我先进去里面一下,你如果喝完就先走没关系。」说着她一边起身靠上椅子,向子郁点头,看了一眼手机,心想也没带作业来,再坐着根本没意思,便端起杯子,压着吸管,粗暴地从杯缘两口三口地喝光了那杯焦糖玛奇朵。
她走到柜台,问段席栩要那个蛋糕,对方屏气,笑得就像所有店员该笑的那样,把东西交过,不晓得为什麽就想夸奖她了,或许是为那份低下的自我价值所着迷,关德麟偶尔也会那样,而段席栩每回都会一头栽进去,许他永远都是那个样子,那麽永远独自己一人能拥抱他,但往往什麽都说不出口,只得用温柔地不怀好意的声音叫他的名字,他垂眼,「谢谢惠顾,子郁。」向子郁正要握起提手,听见那声子郁愣住了,段席栩想着她为何迟迟没有动作,抬起头一看,向子郁的眼泪流了出来。段席栩就像是做了场梦才终於吓醒,又想掐死她了,尚犹豫要不作没看见,却自动抽了纸巾递上去,向子郁没接过,不晓得为什麽连谢谢都不会说了。匆忙拿着东西,留一句抱歉,推开门就走了。
许亦宛想她大概不会那麽快,再回来的时候人不见了,问段席栩,他说她把那杯咖啡像浇花一样全灌下去,拿着蛋糕就走了。就这样?喔,她哭了。蛤!为什麽!天知道,乾眼症吧。揉烂的纸巾还在垃圾桶最上层,段席栩瞥它一眼,脑中有一片海拴着向子郁,把她压在里面溺死。也只有天知道向子郁多麽想诅咒这一切了。
向子郁光觉得丢脸以外什麽都忘了,回到家方婉瑜把蛋糕放进冰箱後回去厨房忙活,向子郁总觉得母亲常常煮香菇鸡汤,连平日也会收到她传讯息问要不要来家里,说自己有煮汤。只是向子郁其实没那麽喜欢鸡肉,也觉得汤的味道太淡了,所以她老说自己已经到家了。每次讲到家,向子郁也不晓得到底是身分证上的地址,还是会有人煮好饭等着自己,却又极其痛苦的那个地方。也不可能真的说出这种话嘛,她似是在嘲笑自己,把陶瓷的碗放在玻璃桌上,每下都敲得喀喀作响。
午餐的时候方婉瑜找了哥哥来,向子郁太久没见到舅舅了,之後想起这件事,也忘记那个人到底是谁了,只记得那天是姐姐的生日。
每次提到姐姐这个字眼,向子郁总会想起一天和母亲去吃涮涮锅,她告诉自己张聿欣小学时被庄子豪毛手毛脚的事,那时他们还没离婚,大家住在一起,是一个家庭,而没有一个家庭该有的样子。向理的妈妈瞧不起方婉瑜,也瞧不起她和前夫生的聿欣,所有子豪和子郁可以的她都不行,向理说,那要不搬出去住吧,方婉瑜觉得他疯了,没有人该丢下妈妈自己出去住的,於是她委屈到向子郁上幼稚园,最後和聿欣一起走了。向子郁还记得小时候和姐姐一起打电动的事;也记得妈妈和姐姐走了之後,哥哥问她们去哪了的事。不记得有毛手毛脚这件事,姐俩差了十岁,聿欣小五,子郁也才两岁而已,怎麽记得呢。只是听完这些话,她恶心地搛着一块肉片久久吃不下去,吃下去了,也感觉不出味道了。她又想起被子上那摊血,那天晚上哭了。她每每想着不能被日子遗忘的,其实也只是未知的历史在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