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房间的角落走出来的,是绫侍和珞侍;後者一脸错愕,前者却很平静──然而,晨风没有忽略那冰绿眼眸中的冷意和言语中的那抹讽刺。
「你是什麽时候……范统怎麽会教你这些东西?」
珞侍显然没料到晨风的「学习进度」已经到了能施展术法的地步,加上亲眼目睹对方施展高阶术法的冲击,他的内心还有些混乱;虽然想了解晨风现在到底学到什麽程度,但他却脱口问出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是我拜托他教我的。」
即使被发现自己偷学东方城的技能,晨风的脸上也没有丝毫心虚,声音还是一样沈静──虽然是回答珞侍的问题,他的眼睛却是看着绫侍的方向,而绫侍果然一下就问出了关键问题:
「你怎麽会想学这些?你现在学到什麽程度?术法、符咒、武术可以施展到什麽等级?」
「我不想去学苑,但我还是想跟普通的东方城居民一样学习东方城的技能。范统是在教我习字的课余时间教我这些的。我没有学武术,至於术法跟符咒,我目前刚学到高阶的自体飞行咒,就像你们刚才隐身时看见的。」
晨风淡淡的语气听起来就像在谈论今天天气如何一样普通,但绫侍显然不这麽觉得;他凝视着晨风的脸庞扬起一抹笑──转而望向一旁的范统:
「范统果真是个认真负责的『好老师』呢,没想到我们聘他来教你识字,他倒是教了你不少『额外』的东西啊?想必识字已经没问题了?该怎麽『奖赏』他呢,陛下?」
绫侍带笑的面容看起来十分动人,却让晨风和珞侍一阵恶寒;晨风走向前-正好站在绫侍及范统之间-也露出了微笑:
「范统的确是位好老师,他教了我很多这个世界的常识,如果『一直待在这里』的话,说不定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呢。说起来,当初是我先主动拜托他教我术法跟符咒,他才勉为其难答应我的;神王殿既然特地请他来教我,难道不希望我多学一点东西吗?还是说──」
尽管仍旧保持着微笑,晨风深蓝的眼眸却隐约闪出一丝冷光:
「你们打从一开始就不希望我学会这个世界的一切、包括文字及力量呢?」
目的被戳破的震惊让原先还有些茫然的珞侍瞬间清醒;他脸色一沉──藉由不悦的神情,掩盖住内心的慌乱与紧张,音调也不知不觉升高许多:
「没这回事!东方城的人就是我的子民,迟早必须学会这个世界的文字跟力量,将来才能为我们有所贡献。范统的符咒和术法都不错,原本我就是打算让他教完你识字後,接着教你这些技能的!」讲到这里,珞侍已经心虚到说不下去了,目光也求助地望向绫侍──绫侍不动声色地接了下去:
「教你这些技能只是早晚的事情,不过,既然范统都教了你这麽多,为什麽还要刻意隐瞒呢?陛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找范统确认你的进度,他可从未提起教你术法或符咒的事情啊?」
「……薪水会调高的吧?如果你们知道他教我这些东西的话……」
晨风安静了半晌,说出来的答案却是这样,令珞侍一愣,但他转而一想:晨风大概是不希望增加神王殿的支出而请范统隐瞒自己,想到这,珞侍的眼神顿时柔和起来:
「你不需要担心这种事,范统是东方城的人,为东方城出力做事也是应该的。」
比起珞侍很快地就接受了晨风的理由,绫侍微微眯起他那双狭长的眸子,不置可否地开口:
「既然都学了不少东方城的技能,就来测试一下你的实力吧。」
剩下两人都不解地转头望向他,绫侍依旧笑得云淡风轻:
「准备一下,待会儿随我出去。由我来亲自考你──测试你流苏的等级。」
绫侍跟珞侍走後,晨风把范统叫起来──当然只是用手轻轻拍,而效果也果真如他一开始所猜想的,只要用手接触到脸颊即可。虽然范统起来时一直紧张兮兮地偷瞄自己,不过晨风也懒得跟他解释,只简单地说他还有些事,把范统打发走後,就去了绫侍阁接受绫侍的等级考试。
从晨风接受考试到测验结果出来的整个过程并没有花去他们太多的时间──绫侍跳过传统的笔试及一些琐碎的细节,直接进行术试测验,而测验结果一出来,珞侍马上就召开了五侍会议。
珞侍沉默地翻阅着手中的资料,绫侍皱眉沉思,这就是正一边吵嘴一边走进来的音侍及违侍看到的景象;两人顿时安静下来,走到座位旁拉开椅子坐下,专心听着绫侍的说明,期间珞侍都没有开口。
「禁术!」违侍一等绫侍说明完晨风的测验过程和结果後,立即激动地站起身,握紧拳头:
「一定是禁术!之前我就觉得很奇怪;怎麽可能有人只来东方城几天就能看懂半本以上的符咒学课本内容呢?他原先还只是连一个字都看不懂的新生居民!他一定是用了什麽禁忌的咒术!陛下,这件事请交给我来处理,我一定会调查出这个可疑的新生居民到底是用了什麽恶劣的手段,居然可以拿到这麽高的流苏证明──」
听到这里的音侍不耐烦地打了个喝欠,顺便打断了违侍的话:「死违侍你怎麽这麽小心眼啊?自己能力不精就看别人不顺眼,小风一看就比你厉害啊!光长相就强过你十倍耶!」
「你这个天生的武器有什麽好骄傲的!」被戳中痛处的违侍转头怒吼,整张脸都因愤怒而涨的通红,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珞侍及时抬手制止了两人的争执:
「好了,通通住嘴!」珞侍的声音不大,但那难看的脸色却成功地让两方都闭上了嘴巴──音侍张嘴还想说话,被绫侍一拐子击中腹部,痛的暂时乖乖地坐在座位上;绫侍则指着放在他们面前的资料,示意他们看上头的某一处:
「首先,他没有用禁术。我亲自替晨风考试,他的状况我资料里写的够清楚了。」他淡淡地瞥了一眼面露不服气表情的违侍,没有平抚对方的意思,反而又说了个明显会刺激到後者的消息:
「还有,他的实力不只如此,我可以肯定这点。」
「不只如此?」违侍看起来很想发怒,却又不得不勉强用意志力强行压下内心的怒火,但那颤抖的嗓音还是透露了他的心情:
「来到东方城三个月又零九天,只靠那名叫做范统的青年的指导,就拿到紫色流苏,你还说他的实力不只如此?」
「晨风的实力,或者说是潜力,的确不只如此。」这次说话的是珞侍,座中三人都抬头望向他们的王;刚才一直静静听他们争辩的珞侍,此刻脸上虽有些疲惫,那晶亮的眼眸却又彷佛下了什麽重大的决心般坚定:
「他『只能』表现出紫色流苏的实力的原因,是因为他『目前』只学到这个阶级的技能。等他学到更多高阶的术法或符咒後,他将会大大超过现在的等级……或许,可以超越我或绫侍。」
「陛下,那种事情──」
「是有可能的。」珞侍打断他,继续说:「就像绫侍一开始把晨风带回来时所说的,他的确是个珍贵、同时也非常危险的人才,一不小心就可能被他反将一军。所以,为了能将这个人才彻底留在东方城、让我们能够完全地掌握,现在可行的办法只有一个。」
珞侍注视着他的侍,一字一句地说:
「让晨风成为东方城的代理侍。」
晨风是在当天晚上得知这个消息的,是珞侍亲自来找他,告诉他测验的结果,并对他提出希望由他来接下这个代理侍工作的请托。
『你的能力即使以整个东方城的角度来看,也是极为少见的。我希望你能接下这份工作,为我──这个东方城,尽一份心力。当然,代理侍的权利跟五侍是一样的;你可以享有更多的自由和权利,之後也会分配给你负责的工作,绫侍、违侍跟音侍……嗯,绫侍跟违侍会在公务方面协助你,有不懂的事情也可以来问我。音侍也赞成让你成为代理侍,所以你不必担心公务处理会遇到问题……』
珞侍没有提到违侍是在一对三的反对立场下,被迫妥协这个要求的;音侍则是抱着「多来一个人就可以陪我一起去抓小花猫顺便欺负死违侍」的观念兴高采烈地一口就答应了这个提议。至於绫侍,这本来就是由他先提出来的,自然没有其他异议,现在就只等晨风的答应而已。
虽说是请托,但由东方城的王亲自提出,晨风不用想也知道这件事没有他拒绝的余地,这只是义务性地告知而已。
就像是,被人玩弄在掌心里的娃娃。
晨风漫无目的地盯着漆黑的窗外瞧,感受到心情的烦躁与不安,他冷哼一声,深邃地眼底浮现一抹嘲弄:
擅自封印我的记忆还不够,还想把我给囚禁在这个名为东方城的牢笼里吗?
他不是没有预料到有一天会被五侍发现,自己偷学术法及符咒的事实,也想过可能会被要求接受流苏等级的考试,甚至考虑过若由绫侍来亲自替他考试,他该怎麽在对方面前隐藏自己的能力──但他却没想到,绫侍居然会以攻击他的方式,逼他使出真正的实力!
尽管他勉强保留了一小部分的能力,却因为他的主考官是绫侍,隐藏效果有限;测出的能力等级只有紫色流苏也让他感到些微的失望:要赢过绫侍,他还有一段不短的路要走,而他如果现在拒绝成为代理侍,那他之後不仅会被绫侍掌控的更加严密,或许连更进一步学习的机会也会被剥夺、甚至失去自由!
怎麽可能就这样任人摆布呢?那些人,凭什麽对他予取予求?
晨风握紧拳头,紧咬唇瓣──要拒绝还是接受,答案其实从一开始就很清楚:
成为代理侍,那他即使日後恢复记忆、或者实力修到超越绫侍的程度,他还是不能擅自逃出东方城,因为他所背负的「侍」的名号,以及他的尊严,不容许他这麽做。
拒绝成为代理侍,则他将一辈子活在一个华美的牢笼里,被人监控,永不得自由!
不论选哪个都是束缚吗?
不,还有一个方法──
只要不继续施展解开记忆封印的术,他就不会知道过去的自己发生了什麽事、不知道曾经遭受到的痛苦与悲伤,那他就可以假装什麽都没发生,愉快地在这个新世界里以全新的生命活下去……
突然浮现出脑海的浅灰色眸子让陷入思考的晨风身体一滞,靠在窗边的手缓缓滑落,最终化为了他唇边无声的笑。
或许他从未踏出过这个华美的笼子,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晨风推开门,解除了门外的结界走了出去──绫侍设下的结界属於中高阶级的符咒,一般人没办法自行解开,但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不是问题、也没有隐瞒自己能力的必要了。
旁若无人地走近珞侍的房间,敲了敲对方的门,在对方前来应门的惊讶眼神中,晨风优雅地屈膝跪下,右手放在左胸,左手支地,微微垂首并前倾身子,庄严悦耳的声音轻轻地回荡在走廊上:
「晨风愿以风之名接下代理侍一职,并发誓对您忠诚,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