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芯瑶静静看着车窗外向後飞逝的建筑物和行道树，它们不会动，却无法留在原地，无法为任何人停留。
是什麽时候开始习惯蓝佑翔的出现？在南畔的时候吗？还是最初几天的死缠烂打？让她渐渐习惯这男人的陪伴。
李芯瑶记得，那一晚蓝佑翔酒醉的饭局，隔天一早她走出公寓时惊愣了一瞬。
蓝佑翔没来，他怎麽了吗？
慌乱刚从心头拂过，却马上想起他昨晚醉得不省人事睡在饭店，这个时间点大概还在宿醉，是自己太过担心了。
等待红绿灯的时间，蓝佑翔侧头看着身旁沉静的女人，她一只手肘抵在车窗撑着额头，眉眼间带着淡淡的哀愁，灵润的双眼此时略显空洞望着窗外。
蓝佑翔抿唇，他非常不喜欢李芯瑶这副样子，彷佛她的人跟她的思绪一样，抓不住碰不着，令他心急却无能为力。
「在想什麽呢？」
李芯瑶从思绪中回过来，抬头便撞进蓝佑翔幽深温雅的目光，她到现在仍不习惯他的温柔，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你现在不是应该很忙吗？」
这是李芯瑶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他的广告公司才刚走上轨道，理当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却还有心情找她吃饭散步，她觉得有种「君王不早朝」的罪恶感。
他是君王，而她是那祸水般苦短的春宵。
「很忙，但约会的时间总要空出来的。」
这句话惊得李芯瑶舌头打结，「约约约约约……约会？」好不容易讲完了，那才是真正的尴尬，好像她特别注重、特别惊讶这两个字似的。
「对，约会。」
绿灯了，蓝佑翔回过头看着眼前的路况专心开车，嘴角扬起得逞的坏笑，让心神不宁的李芯瑶原地爆炸。
「你你你你你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故意什麽？」
她的怒火像一记水光大炮打在一块大海绵上，李芯瑶一时也回答不出来，只能面红耳赤怒瞪着身旁一脸云淡风轻的蓝佑翔，和他越发嚣张的笑容。
蓝佑翔带她到中市第二繁华的森文路，这里不像闲云居所在的商圈是商业黄金地段，此处文艺气息较浓厚，沿路是绿林公园、博物馆、美术馆、小民市集和各种风格迥异的餐厅，消费金额只比闲云居等略低一筹而已，当然其中也不乏平价的餐馆，相对消费的民众也较多而杂，常常可以见到小孩子满场跑，而蓝佑翔不喜欢这种人声吵杂的大众环境，这是李芯瑶从以前就知道的。
将车子停妥後，蓝佑翔带着李芯瑶沿着绿廊道，从公园漫步走到预定的日式餐厅，途中经过一间美轮美奂的小城堡，远远就看见高耸的尖塔和凉廊式窗户，窗顶的动物浮雕为斑白的华墙增添几分生气。
「这间好像是闲云居老板新投资的店，好像还在规划中。」
蓝佑翔刚讲完，城堡大门就走出几个工人模样的男人，满身大汗看起来像刚下班的样子。工人们的身後还跟着两个男人正讨论着什麽，一位是西装革履的中年人，貌似是这城堡餐厅的负责人，另一位则是身穿T恤工作裤的男人，和前面那些工人打扮相似，风格却年轻许多。
那人是李芯瑶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将近一个月不见的傅子谦。
傅子谦看见眼前的两人也是明显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点头无声问好，马上歛下眉眼和身旁的男人继续说话，走过李芯瑶身边时都没看她一眼，脚步也没缓过，就像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这样的认知让李芯瑶的心微微一缩，可她连心痛的感觉都来不及感受，傅子谦已经走远。
「走吧。」
蓝佑翔轻轻推着她的後背，带着她前进，又似是强迫她离开这不期而遇的情绪。
李芯瑶看着他始终如一的柔笑，只能闷闷点头，心却像个无底洞一样，没有酸苦来填实，只有凉风轻轻刮过，留下若有似无的痒痛。
蓝佑翔选的日式餐厅隔音很好，坐落在这闹区却听不见一点人声车响，包厢里明净的落地窗将日风庭院一览无遗，室内飘荡着幽淡茶香，偌大的实木桌上放着几个精巧可爱的摆饰，整体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享受。
李芯瑶端起桌上的热茶，温暖的蒸气飘腾而上，令她忍不住眯起眼睛，暂时忘却先前的沉闷。
「喜欢这里吗？」蓝佑翔只手撑着下巴，满眼温柔看着眼前举手投足总是带着稚嫩的女人。
「喜欢。」李芯瑶回他一个裂嘴大笑，强调自己是真心喜欢，但看着有些故意的勉强。
「喜欢的话，等等就多吃一点。」
李芯瑶听他这麽说不禁一愣，因为是他要请客，李芯瑶自然没去翻动菜单，全凭蓝佑翔做主，刚刚太过好奇周围的环境，也没注意他究竟点了哪些菜。
几个身着和服的服务生鱼贯而入，依序送上米饭、热汤和各式菜肴，李芯瑶看着那些陆续上桌的菜色，眼睛差点喷出星星。
果然在美食面前，什麽矜持节操不过都是浮云而已。
蓝佑翔的选择正符合李芯瑶「无肉不欢」的饮食风格，清蒸鳕鱼、炙烧干贝、酱烤羊小排、海胆握寿司……这些精致的菜样小碟很快就将桌子占满，服务生还没退下，李芯瑶就已经食指大动。
「快吃吧。」
蓝佑翔夹了一块已经剔好刺的鱼肉放进她的碗里，李芯瑶愣愣看着那块晶亮鲜美的鳕鱼。
他们以前也会像现在这样，用自己的筷子将桌上的菜夹进彼此的碗里，但现在的他们……是什麽关系？
想起那日蓝佑翔在饭店酒醉後的轻浮举动，不知道那时的他是不是故意的，又或是他根本什麽都不记得？这几日又仗着「没人陪他吃饭」这个藉口，拉着她到处吃喝玩乐，李芯瑶似乎也没过分抗拒这些邀约。
又回到稍早在车上思索的那个问题，她究竟是什麽时候开始习惯这些的？
今天意外遇见傅子谦，那一刻她确实有种负疚感。她曾经对傅子谦心动过，还曾经像个女霸王逼问他要他做男朋友，却又转身和蓝佑翔一同享受着近乎纸醉金迷的生活，傅子谦应该觉得她这样的人是现实而丑陋的吧。
突然想起那个女人，放弃她和傅子谦的孩子，选择和周北泽在一起。李芯瑶的心像是被利刃划过一样，一股疼雾从心底涌出，渐渐蔓延到胸口，连呼吸都困难。
这样的她和那个女人，有什麽差别呢？
所以傅子谦看她才会像陌生人一样，连打个招呼都那样无声而客套。
她突然觉得很难过，讨厌自己这般游移不定的样子，心动却无法承认，没感觉还要刻意迎合。
蓝佑翔见李芯瑶望着碗里的鱼肉发愣，以为她是不愿吃自己的筷子碰过的东西，虽然那双筷子用的第一时间就是夹那块鱼给她。
「抱歉，是我多余了，让人给你换一碗吧。」他刚说完就要按服务铃，李芯瑶马上阻止他。
「不是！不用。」
李芯瑶知道他刚刚还没碰过筷子，只是自己别扭而已。她悄悄深吸一口气，决定趁这个机会和蓝佑翔说清楚。
「蓝佑翔，你刚刚说……这是约会？」
蓝佑翔定睛看着李芯瑶，不知何时她已经红了眼眶，但眼底的倔强和坚定，说明她此时的表现不是柔弱感性，反而像是做了某个令她挣扎不已的决定。
脑海里闪过的想法，让蓝佑翔有种要失去她的错觉，令他的心猛然紧缩。
不，他不能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