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黑咕隆咚 — 第39章 若菩萨问罪,一定会降罪那原罪

不让她洗的意思就是直接扔掉烧了,小蕉以为七少爷心疼她,她小声说,其实不辛苦的,几件衣服。

“听话”,程七摸摸她的头顶。语气温柔许多。

小蕉觉得可惜,这些衣服给了周妈,她得派多大用场啊。

程七怕她不听,端杯茶给她,开导说:我们要先保命,这些身外物越少越好。衣服都是旧的,你可怜它们,以后我多做新衣裳给你补偿,可好?

小蕉被热茶烫了下,嘘嘘两声,七少爷哄她跟哄小孩子一样耐心,见她不吭气,又哄:以后我做一身就给你做一身?

小蕉扑哧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可不贪。

程七心想,知道你不贪,是我愿意给你。

他不能把话说到明处,这个丫头若知实情,会做出一些别致的事情,这些别致的事情让他心跳加速。

蕉篱的态度似是松了,但程七也不敢乱来。最多抱两下。还是在蕉篱守着的时候。

两人无事可做,就这样静静守着,相望。

程七袖口的九里香味道要散尽了,小蕉问他,院里可有可采的花吗?

程七说,你精神好了再弄。小蕉说已经好了,你看我的指甲不红了。除了还秃着,的确是不肿了。

不急,这儿的花味不好闻。

哦。她应着。眼睛却一个劲往外瞅。这里的花开得比清水镇还要艳。

蕉篱与送饭的脚前脚后。程七给他递了个帕子。脖后的汗珠子还在,食盒就落在了门槛外。没有主子站在站前迎饭礼,小蕉跟了赵言在清水镇时,便知。

这次,蕉篱不再让程七碰什么净手巾或者漱口水。程七却放松了戒备,说,无妨。

临到这个时候,再下毒反而是他们玩拙劣了。

你小心些罢。蕉篱自去用水净脸,回来后说。程七反撇开自己,问他,成了?

两成。蕉篱不管他,坐下。小蕉也凑过来,准备摆饭。蕉篱把椅子拖开,让姐姐离他近些。

程七作了仆人,给姐弟二人布菜。

咦?蕉篱先发现了。

程七也早瞧出曲折,笑道:许是厨子拉肚子。

蕉篱说,怪小爷我手软。

小蕉却不知二人内里,望着一桌子奢侈,两掌根捧个勺子,说最近总在吃喝,感觉都要变圆了。

蕉篱本想先吃菜,看她张着的十指若大熊状,对上程七的眼说,果然是个傻子。意思是:你还要吗?我看还是我领走。

程七不吃他这一将:傻人有傻福。

小蕉只管呵呵。一边是主子,一边是弟弟,她现在谁也打不过,只好委屈自己。

蕉篱吃了一半,才想起孝敬主子,挑了最绿的一盘菜让程七。程七不给他攒台阶,让给小蕉。这菜微有苦味,适合祛火。小蕉又要撑着了,忙推辞。蕉篱顺从众意,自己解决了它。跑了一上午,嘴角生了疮,不小心又咬到了,他大惊小怪地嚷嚷。

小蕉手忙脚乱,却被程七喝斥。蕉篱看他俩,自己乐得偷笑。他就不想让这小子这么快全把他姐的好全承了去。那他干什么去?他除了能放爆,还能捣乱啊。

小蕉歇午觉,蕉篱把情形告诉了程七。有生机的不是山洞,山洞有进无回,山洞后面的那个悬崖,却另有蹊跷。

探得多少?程七问。

时间仓促。蕉篱如实说。

是啊,不能被人发觉他不在,却也不得不冒险一试了。

得先把她“消失”,然后……蕉篱朝床上努嘴。你的身子?他又担心。

一时无碍,今夜把她送过去。程七下了决断。

你来说。蕉篱把球踢稳了。小蕉的定心丸,还得程七来喂。

程七没反对,顺着也朝床上看一眼。蕉篱顿觉牙有些酸,他随即掏了两个梨子,水亮亮的,一看就不是小蕉原来的那些了。那几个,早该扔了,程七还不扔。

尝尝?他问。

程七笑,不接。蕉篱就给他放桌上。

脏不脏呀?

蕉篱大口一咬,露了大牙,挺脏,有鸟屎,我擦过了的。

小蕉是被蕉篱揪头发揪起来的,怕她睡大了头,更傻了。他拿了个梨在她眼前晃。哪来的?

土里刨的。蕉篱诓她。

小蕉先看看手,脚已经试不出疼了,只是指甲长得真慢,她老跟只猴子似地吃东西,很多事不能做。

洗了吗?她习惯性地问。

蕉篱却老不高兴:真一个德性。我都吃了,脏不脏的,不先害我吗?

小蕉穿上鞋,你问七少爷了吗?

蕉篱挑眉:他嫌脏。

小蕉拿梨要去洗,蕉篱拦住,洗过了,他无奈。

看她还在到处找人,蕉篱叹口气:别找了,不在。

去哪了?

吃你梨吧。

小蕉不吃,反而把窗台碟里的几个不明状物拿下,蕉篱跃起,看看,才说,是该扔了。

程七披着湿湿的头发转过厅,先注意到了窗台上已空,他自己拿了布巾,小蕉要上前帮他擦,蕉篱越在二人中间,笑嘻嘻。小蕉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你的脚,能走路吗?程七问小蕉。

小蕉点头。她也不是草扎的。程七还是将担忧的眼光转向了蕉篱,蕉篱无声回他:走不得也得走。程七从自己的衣物里拣出一身衣裳。他拍拍床,示意小蕉过去。小蕉纳闷,大白天,这是要干嘛?走两步回头看下蕉篱。蕉篱正在跟那只她没吃的梨子斗鸡眼。

晚上,出趟门。程七说得轻声。小蕉懂了,听话得往身上套。如若不细闻,衣服上已经没什么香味了。七少爷这么讲究的人,她微微叹着气。都怪这个“乐王府”,莫名其妙搞些名堂,整些世家子弟来挖人参,他们吃还差不多,谁能挖呀?

衣服袖子和裤腿都被程七给她挽起扎紧了。小蕉没想到七少爷会干这些事,眼睛红了。蕉篱又扔过来两个黑布袋,正扔在小蕉头上,暂时遮住了她的发窘。程七把两个小布袋拿下来,先放一边,告诉她:走的时候套在你的手上,虽然不太方便,但不会感染到你的指甲伤。

他拿了自己的梳子给她顺了头发,盘到顶上,想想又放下,这些最后做。早弄好她肯定会紧张着。

到了地方后,可能需要你自己呆会。你害怕吗?程七问小蕉。

你们呢?小蕉问。

天亮前去找你。怕不怕?

我信你。小蕉眼里闪着纯真。程七失了神。她没说,我怕,没说我不怕,只说,我信你。她信他,从一开始,毫无保留,毫无依赖地相信他。

沉重感又压上了程七的心,又想咳嗽。他拿起桌上那只梨子吃。

我给你削削皮,小蕉说。

不用,口渴。

蕉篱闭着眼打盹,听这话也眯开一条缝嘲笑他。

程七把药膏和一些必备品让她装上,另给了她一把匕首。小蕉格外喜爱这亮闪闪的防身之器。

蕉篱需要养精蓄锐,所以他们再眉目传情,你来我往的,他都不再睁眼。程七又说了几句,然后把头仰进屋外的阳光里,烘着他的湿发。

会晒破皮的,小蕉担心说。

程七朝里挪了椅子。小蕉又把匕首抽出来左看右看,简直爱不释手。

程七静下心来想刚才听到的景象。许是觉得他们都是掌心的蚂蚱,所以放松了警惕,浴池透了音也未察觉。和他相邻的人,也看出了琉璃珠的端倪,而且也另有人混了进来。蕉篱也曾问他,程二不是举荐了人?七少爷说,那信根本就没带出府,早化成了灰。蕉篱说,你倒是早支会我,让我撒几条鱼。程七说,程府都是□□鱼,不如别的府的金鲤鱼耀眼。

“乐王”权大势大,菩萨座下尚有反臣,更何况树大招风。只是跟这些人拼了命,程七觉得自己的命也太贱了些。

他舒舒服服泡了澡,也听完了别人的计谋。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向来人畜无害,柔弱如小白兔似的七少爷,等自己出水后,顺着水流方向放了点东西进去,算是不白听别人的课,交了点“学费”。

日落时,听见隔壁水声大了。

蕉篱养足精神,看见程七正在教小蕉野外生存技巧。他教她怎么逮兔子。蕉篱咂摸着味,站在小蕉身后听了会,然后悄没声地去了水声处。桌上有包药粉,程七让小蕉防身用,告诉她剂量,蕉篱回来后看见药粉,略一思索便明白七七八八。他不搅和这些人,只是怕坏事。有一个是猪,就全盘皆输。

程七敢做,不止他是老大,出了事他兜着,还因为他所思所虑更久远。蕉篱几次开口欲问,都被师徒认真劲给打消了。

程七没让小蕉带太多吃食,他多想再抱抱这个姑娘啊。这个人美心美的姑娘。可……他嘴里酸涩得很,如何也压不住,他弯下腰狠狠地咳嗽,咳得自己脸脖子全红了。然后朝蕉篱挥挥手。程七扭头,觉得什么不对,再扭回来,看见姐弟俩还根杆一样杵着,小蕉的手死死抱着门柱。蕉篱与不拉她。只等她自觉。

他猛然醒悟她不傻呀,她的傻气只是因为对他。他慢慢站起来,脸上挂着笑,心里焦急如火,可面上还是温和地,轻声慢语:分开一小会,别怕。我答应你。

我答应你……她含住了水波,没让它们幻化成泪珠。她知礼守礼却又通达不顾忌,她也怕寒了他的心,只要她活着,便也要活着见他。

程七朝蕉篱使了一个沉沉的眼神。蕉篱顿顿,背起小蕉。从后窗跃过。

这夜,有人来查。因为有人欢乐过度。程七笑笑,越是能扑腾的鱼儿越容易让人注意到不是么?虽然搅混水的人是他。他心坦然,若菩萨问罪,一定会降罪那原罪。他非原罪,他只是生错了地方。

水里的那点药起不了多大作用。程七无害人之心。本就是借道屏障。只不过没想到那么脓包。脓包有脓包的好处,扑腾几下后,竟给黄泉路前的几人赢来了一碗参汤。汤厚重大补,却非人人能喝。

这参,想必就是清风山上的产物。此山之物养此山之人,再恰当不过。

程七扯开嘴唇,想笑两声,却扯到了肌里的痛,引发咳嗽,嘴边渗出血丝,咳声才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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